公主在深夜醒来时,幔帐外还有烛光,塌边小案上有不太浓郁的药味,她心里有阴影,挥手就掀翻了。
“咣当”
这一声在深夜里听来自是清晰刺耳,帘帐掀开,宋冠言在外头看着她笑:“阿瑶醒了?”他看了看地面上乱溅的汤水碎片,毫无意外波动地吩咐殿外:“再给公主热碗药来。”
殿外婢女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宋冠言回头看向公主:“阿瑶你尽管摔就是,咱们府上,碗多。”
“这是公主府,谁允许你进来的?”公主面上还无血色,不动声色往后挪移一寸,目光却凌厉如刀。
“你身子不好啊,王爷特许本王常住照顾。”宋冠言脸都不红一下,说得诚恳真挚。
公主抬手往外一指:“滚!”
“不滚。”宋冠言摇摇头,“打胎药不喝,安胎药,阿瑶也不喝么?”
凤罄瑶险些笑出声来:“安胎?你有这么好心?”
宋冠言眼尾一挑:“你就没发现,气味不同了么?温和了很多?”
公主冷道:“谁知道你在里面掺了什么!”
“本王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你何时值得人信任?”
宋冠言笑了一声,看着她没说话。
公主突然扬起了一丝笑,宋冠言挑挑眉,倒是有些没想到她居然笑了,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便听公主轻道:“宋冠言,你真可怜。”
眸光微冷,宋冠言徐徐勾了勾唇角:“哦?”他漫不经心地垂开眸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阿瑶可真是菩萨心肠啊,眼下这番场景,竟还能抽出空来同情一下本王?”
公主道:“你最想要的那个人,永远也得不到了之后,你便拼了命的想找一个替补,可偏偏我这个替补,你貌似也同样不可能得到。”
宋冠言一震,扭头看向她。
公主目中哀悯不减,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嘲讽:“于是你自甘堕落,一步步的、犹不自知的向着那个人最讨厌的样子进发,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吧?所以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你的良心是不是总是不安,辗转难眠?”
宋冠言眸色愈深,一片黑沉,“阿瑶,你怕是病糊涂了。”
公主神情间当真是同情的,她轻道:“你最爱的东西被自己亲手毁掉之后,是不是很心痛?可你再心痛又能怎么样?这些都是你自己亲手造下的孽,平阳王怕是许久都没有尝过甜是什么滋味儿了吧?”她笑了笑:“是不敢尝?还是怕想起那个不敢想起的人?”
宋冠言唇角弧度渐渐消弭,他脸色愈来愈沉,似压抑着一场骤来风雨。
公主也不笑了,她轻道:“宋冠言,你的阿甜要是看见你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得失望极了吧?会不会在九泉之下也在后悔,自己当初如何会认识你?她那样爱你,不惜死也不愿离开你,可如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葬在那寺里,你就没有想起过她么?你当初说的那样婉转动听,后来呢?她死了,你眼里就只看得见我了是不是?你愧么?”
公主笑起来,那浓浓的讥诮怜悯之色掩也掩不住,宋冠言猛地拂袖一脚踩去榻上,捏住她肩膀狠狠将她拽了过来,逼视着她道:“阿瑶,你也查我啊?”他声音轻柔,温柔如情人细语,却如一条冰冷毒蛇,缓缓沿她脖颈缠绕。
“查?”公主笑一声儿,她退也不退,讥诮道:“你看我如今这副样子,拿什么来查你?”
言外之意是,这些,自然是有人特地告诉她的。
宋冠言微微眯了眯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戾气,当初言喻之查他,没关系,他能给他想要的东西,并且他们都能够一同达到各自阶段性的目的,所以无所谓,拿个筹码来各取所需罢了。
可公主查,这便不行,这些事,她怎么能够知道?还如此拙劣的妄图上演一出离间计,他看起来有这么蠢么?宋冠言想笑,笑不出来。
她为什么非要这样争锋相对,处处见血?为何就不肯放下那个人,低头认个命,重新跟他好?
他想说本王是真的喜欢你,想留着你,好好同你过一辈子,只要你听话些,只要你乖,可看着眼前人的这张脸,满是对他的轻蔑和嘲讽,他说不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主本也没想过要离间,她当然也知道宋冠言和言喻之都不蠢,只是她不好过,她便也想要让宋冠言也同样不好过而已,总归谁也别想过得舒坦。
“……好。”宋冠言道:“你真是好。”他松开她缓缓退后一步,殿外侍女的声音传进来:“王爷,药热好了。”
宋冠言没应,他看看凤罄瑶,极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婚讯一月后便会传下来,阿瑶你便尽情的闹吧,总归谁也拦不住,你发泄发泄也好,也省得将你给憋坏了。”
公主冷笑:“既然如此,那便从迦叶寺后山上,将唐甜的墓一并移了去平阳王府吧,本宫看着她,舒心。”
宋冠言垂眼挑起一抹笑意,懒洋洋地,没心没肺,挽唇笑道:“那就依了公主的意思吧,至于殿外那药,就随意公主爱喝不喝了,横竖,那也不是本王的孩子。”
他面上情绪转的极快,一瞬阴云密布,一瞬拨云见晴,挥洒自如,谁也看不出他肠子里转的到底是个什么弯弯道道,他转身离开,与侍药婢女擦肩而过,没做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公主撑着的一口气松下来,唇色愈发白了,颓然跌回榻上。
夜深寒露重,荷菱已在金骏眉里看着乔弥哭了好一会儿,不是别的,是腿疼,乔弥一句话没说,递了张帕子给她,阿能道:“忍着点就好,是有些疼,明日会好很多的。”
荷菱哭道:“不是,我是想到公主,公主还在府里,出不来呢……”
乔弥抬眼看了看她,荷菱扑通一声就朝他跪了下去:“驸马爷,你一定要救救公主,平阳王不怀好意,今日还逼着公主喝不知名的药汁,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乔弥心口一跳,指节无意识间痉挛般的蜷缩了一下:“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