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天灭地的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娮姬想安静的当个阵眼然后死掉,可是被她拿来献祭的群魔却不乐意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群魔里头孕育出个新魔,开了灵智,号召着群魔乌拉拉一大片的攻击身为阵眼的娮姬。
打架这种事儿,娮姬是一点都不怂的,可是对方数量庞大,还一拥而上,娮姬很难顾全,抗了两拨之后身上就见血了。
也不知道斗了多久,从最开始被伤到还能觉得疼,到后来遍体鳞伤疼的整个人都木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
无间之界,子午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手心里的相思果,斯言在一旁说了她晕过去之后的事。
子午捏了捏果子,隐约记得娮姬在她耳边说了告别的话。
——“子午,在果子坏掉之前,我就会回到你身边,然后,哪儿也不去了。
”
斯言难得神色温柔,小声对子午说,“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让凡人做出来,我记得你爱吃凡人做的那些零嘴。
”
子午摇了摇头,五指合拢收紧,果子在手心变成一滩果泥,她冲斯言笑了笑,“果子坏了,她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她了。
”
斯言神色一变,嗓门就控制不住了,嚷道,“你疯了吗?她就是想护着你一条命,你现在过去,那她的心意可真是都喂狗了!”
子午看了她一眼,就在斯言以为这人要跟自己打架的时候,结果听到了一声“汪”?
斯言有点懵,“???”什么情况啊这!这是汪的时候吗?!不是在严肃的谈话吗?!
子午下了床,捏着一手的残渣往外走,斯言想拦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儿。
斯言说的那些话,子午都明白,可是她做不到,注定辜负娮姬的心意了。
其实想想也挺好笑,她为了娮姬能不成魔,愿意在神力耗尽的情况下还用那么未知的邪术,也是抱着自己能死,娮姬不能死的心思。
而现在娮姬这样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她。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这种时候,子午竟觉得心里头很甜。
不想生离,不愿死别,那就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吧。
娮姬布下的结界,不仅是困住里面的东西,也是为了不让子午闯进去。
可是终究怕伤了子午,外面这层结界,闯到最后,也都是温和的迷踪阵。
在最后,结界之前,娮姬留了一抹神念。
或者可以说是幻境。
幻境里头是不徵山的模样,风一阵阵的吹过,双蒂花的花瓣像羽毛那样轻飘飘的被风卷起,漫天都是,像是下着一场红色的雨。
相思树下,只留着一个背影的娮姬叹息道,“若还有机会,今年的相思果做出的糕点定然好吃的。
”
子午摇了摇头,“是你错了。
”
树下的娮姬始终没有回头,她低声道,“子午,你回去吧。
”
子午闭了闭眼,抽出袖间白绫挥向树下的娮姬,顷刻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破碎的画面,四分五裂后彻底消散。
子午踏入九州大陆,找到阵眼的时候,娮姬正在和一个头上长着角浑身黑漆漆的魔厮杀。
娮姬浑身都是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那魔却很强大,似乎是有再生能力,娮姬留在他身上的伤,总是很快就能复原。
子午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猜到这大概是天道赋予他的本能,如同赋予神使命一样。
“别挣扎了,”那个魔的声音很浑厚,轻蔑的对娮姬说,“你原有机缘成为最厉害的魔,可现在,不过是个杂种而已。
”
娮姬嗤笑一声,“杂种?那你算什么?汇聚了那么多被人摒弃的恶念而生的东西,不过是个腌臜货!”
魔被激怒了,出手越发狠厉。
子午走到这里,本就是强撑着来的,此时有心出手相帮,却怕自己反而拖累娮姬,只能按兵不动,焦急的看着战局。
魔似乎忌惮些什么,一直杀不掉娮姬,就有些慌了。
他再次恶狠狠道,“你现在收手还能成为一个占有一方领土的魔,做什么非要为了个神这么傻?”
娮姬眸光一闪,这魔才出现,却知道了子午的存在,或许,魔也像是神一样,生来有灵智的同时,也有关于天地法则的了解。
那,子午的存在,是透过天道知道的?
魔叫嚣的很厉害,又是利诱又是威逼,可娮姬不慌,等最佳的时辰到了,杀阵开启,这魔必死无疑。
娮姬躲过一招,双方同时往后撤开了一段距离,娮姬用剑撑着身子,看着魔,笑道,“就算我成了魔,我也不会伤她,如若我的存在注定与她对立,给她带来痛苦,那我就会,将天道,将诸魔,连同我自己,一并毁去。
”
“而这些,是你这种恶心玩意儿永远不会明白的!”
也就拉开了一瞬,两道身影又再次战在一起。
子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把泪憋回去了。
眼看娮姬步伐越来越慢了,子午再也忍不住了,她将神力灌注于白绫之中,从后偷袭那魔,一击即中,子午踩着魔的肩膀,到了娮姬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娮姬看向子午,她神色间没有太意外,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无奈,“你怎么还是来了。
”
子午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并肩作战还是头一回,但是默契却很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配合。
作战中,子午注意到自己的白绫抽到魔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无法愈合,她突然就有了个猜测。
下一击,她没用神力,可这回白绫给划出来的血痕很快就愈合了。
子午苦笑,没想到,天道给她的使命,在这关键的时候,能这么有用。
子午,圣洁之神,是魔的克星啊。
魔也意识到子午不好对付,更何况娮姬才是阵眼,于是几乎不要命一般的不做任何防守,只冲着娮姬攻过去。
子午握了握手里的白绫,在看到娮姬再次狼狈的滚了一圈才躲开那一击,身上又添了一道伤后,咬牙上了。
子午逼出体内残存的所有神力,并且又献出了一半神格,冲向了那个正要放大招攻击娮姬的魔。
魂飞魄散,也不过是弹指瞬间。
子午死死盯着魔,直到魔在她神力的包围下,哀嚎着彻底消失后,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跑过来的娮姬。
“你别哭,”子午有些费力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抹掉娮姬的泪。
娮姬低着头,任由子午手上的血抹了自己一脸。
“子午,你怎么这么残忍啊。
”娮姬哭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子午觉得听着有点吃力。
子午叹了口气,结果叹口气都牵扯的胸口一阵疼。
“娮姬,神是不会死的,”子午安慰道。
娮姬摇了摇头,呜呜呜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得出来,娮姬是很想骂她的,甚至想出手打她,可是现在伤心的像个小可怜,顾不上打骂。
“我是想和你同生共死的,”子午哑声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可能又要睡了,你要好好活着,别等我一睁眼,再也找不到你……”
“不,我不要,”娮姬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一直说“不”,也不愿再给子午开口说话的机会。
子午被气的咳了两声,就咳出一摊血,她神生还没这么狼狈过呢。
“娮姬,听话,撤了杀阵,乖啊。
”子午含着血哄道。
不,我不要。
娮姬不住的摇头,可是子午似乎也没耐心听她回答了,任凭娮姬怎么哭喊,还是闭上了眼,神躯泛出点点荧光,眼看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
这个时候,娮姬却突然想到了以前学术法时候,和子午的一段话。
她那时候问子午,“何谓天道?”
子午说教的时候很有先生风范,她说,“天道即大道,是气运所向,大势所趋,命理所归。
”
娮姬问道,“那气运、大势、命理,是可以操控的吗?天道是神吗?”
子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目光滴溜溜看了一圈,最后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天道不是神,天道是自然,是大成,是规则。
”
而那时候……娮姬想的却是,她要成神,便是打破规则,她要与子午厮守,更是亵渎。
气运、大势、命理,为什么不能为她所把握?
为什么要受到旁的桎梏?
此时,突然想到这些,娮姬瞬间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境界,顿悟了大道,可是她的大道不是洒脱、不是释然,而是执念。
娮姬抱着子午,心念一动,子午周身立刻被破开了虚空,子午的身体便没有继续消失了,这个虚空,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受天道所拘。
娮姬突然有些想笑,一个为毁灭而生的魔神,却因为想要保护,而突破了魔、神、天道的桎梏,有个破空的能力。
或者说,既然有了破空的能力,是不是也可以,另外去别的世界?
她要找新的一方天地,来安放她的子午!
心念一动,娮姬面前出现了一道虚空,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生灵的九州大陆,轻声笑了笑,抱紧子午,踏入了未知之中。
在新的天地间,娮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可能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
子午的神格破损了太多,不在那个天道之下,娮姬就能保证子午不消散,而那个冰棺,则是极品的神器,能够温养神格和神魂。
她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开辟了地宫,内里仿照这不徵山上的宫殿,将子午安置在那里。
后来回了一趟无间之界,从斯言手里拿了些日后或许用得到的法器。
有一个特殊的玉心,能够抗雷劫,为防万一,娮姬带走了,还有些别的小玩意,印象里子午喜欢的,她都搬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
和斯言告别之后,她身上的伤也让她难以支撑下去了,遭受过多攻击的身躯容纳不住她变得异常强大的魂。
冥冥之中,娮姬似乎被什么指引着,跳入了轮回之中。
走之前,只来得及下了几道禁制,一是子午的记忆只能一点点恢复,否则根本承受不住,二是,子午苏醒,只能与她纠缠不休,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