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娮姬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文牒也弄好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文牒,递给了子午。
子午看了看那张文牒,没伸手去接,心底一阵憋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娮姬递出文牒的姿势保持了很久,胳膊肘都有些酸了,子午都没接。
娮姬叹了口气,抓着子午的手,将那张文牒放到她手心,语气轻松,“想好去哪里了吗?我倒是推荐你去瀚城,虽说前阵子遭了灾,但是那里向来……”
“闭嘴,”子午打断娮姬,她思绪有点乱,总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太闷了,太难受了。
子午想着可能是马车里地方太小,又不透气,她一把撩开厚重的帘子,瞬间,大风卷着雪花就刮了进来,马车里那点热气儿一下子跑光了。
但是子午仍然没觉得透过气儿。
娮姬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不容易要软和过来的手又开始僵硬起来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她伸出手将帘子盖了回去,对着子午笑笑,“太冷了。
”
“那你在这儿暖着,”子午挺冲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推开马车车厢的木门就下了车。
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子午还踉跄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雪厚的把她整只脚都盖住了,是挺冷的,子午跺了跺脚,然后就一脚一脚的踩着雪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要走哪儿去,只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太闷了,太难受了。
娮姬很快的追了过来,她一把拉着子午的手腕,“回去。
”
子午盯着被她拉住的手腕,说,“不回。
”
两人这么着僵持了一会儿,头发上、身上,瞬间积了薄薄一层雪。
娮姬闭了闭眼,神情疲惫,她说,“别闹了,子午,先回去,等雪小了,我送你走。
”
“我不用你送,”子午声音冷的堪比当初初遇之时,“你松开,我要走了。
”
“走什么走,这么大雪,你现在能走哪儿去啊?”娮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她尽量克制,但是这么多天积累的烦躁,现在又面对子午这样的无理取闹,让她语气里还是带着些不耐烦了。
子午听出来了,她甩开娮姬抓着自己的手,转身看着娮姬,“你凭什么管我?”
娮姬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凭什么?凭我喜欢你啊。
可是她不能说。
得严肃点,吵着架呢,突然表白心意,多破坏气氛。
娮姬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她眨了眨眼,眼睫毛上都一层雪花了,只能抬手揉了揉眼,“子午,我很累。
”
说着,娮姬一屁股坐雪地上了,凉不凉姑且不说,还挺软。
子午被这动静弄的不明所以,她不想再跟娮姬纠缠了,转过身就要走,结果娮姬发觉了,一伸胳膊,就抱住了她的腿。
子午迈不开步子,还差点被这猛地一抱惊的摔地上,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回头就一脚踹娮姬腿上了,“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娮姬说。
娮姬抱着子午的腿,整个脸也趴在子午腿上,子午看不到娮姬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别开脸,看着眼前大雪纷纷扬扬,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回到马车里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哒哒的了,跟掉水里似的,娮姬摸了摸子午的长发,还有着没化开的雪,她叹了口气,“跟白了头发似的。
”
子午没理她,还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翻找替换衣物的时候,子午看到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她想伸手去拿,却被娮姬挡住了。
娮姬笑道,“是烤鸭,这都十来天了,不能吃了,我忘了扔了。
”
烤鸭?子午想问问是不是海川楼的烤鸭,想了想,还是没问,反正能走了,想吃就自己去买吧,总能吃到的。
两人换好衣服,一人坐一个角落,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冷凝的堪比外面冰天冻地的了。
夜深了的时候,娮姬突然开口,“去齐国吧。
”
子午抬眼看向她。
“齐国,”娮姬冲她笑了笑,“比瀚城强,诸国之中,齐国国力最盛,无人敢惹,你去那儿,会安稳些。
”
子午又低下头,没理她。
娮姬往后靠了靠,遮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分的划动着。
拇指在食指指腹来回划拉,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磨的指腹都有些发麻发疼了,她仍然没停下。
这算是她不安时的小动作吧,每次心底发紧发慌都会这样。
但是上次这么不安都是好多年前了。
风裹着雪下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娮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夜没睡,现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疼,她看了看子午,子午低着头蜷缩在角落,应该是睡着的。
只是这姿势睡觉肯定不舒服。
娮姬伸手想给子午调整下姿势,又觉得这肯定会把人吵醒,就又把胳膊收回去了,只是替她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娮姬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了车。
猛地一下来,腿软的差点跪地上,娮姬揉了揉膝盖,这才想起来昨天子午踹她那一下子,好像就是踹在膝盖上了。
啧,真疼啊。
马车小半个车轱辘都埋雪里了,马在树下待着,身上也被娮姬盖了厚厚的毯子,见娮姬过来,嘶鸣了一声,亲昵的把脖子凑了过来。
娮姬摸了摸马头,叹了口气,“该走了。
”也不知道是对马说的,还是对自个儿说的。
在娮姬离开车厢那一刻,子午就睁开了眼,她也一夜没睡,睡不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锅浆糊似的。
而且……现在她也不需要睡。
她本来昨天想告诉娮姬的,她吸纳了那些神力,能吸纳,证明她的身体还是仙体,并非凡胎,找对办法,恢复成以往那般厉害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没来得及说。
那些神力来头诡异,可是却在狂暴之后对她无比温和顺从,任是子午这样活了那么久的神,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本来是要好好想想,但是现在,子午却没心情想这些了。
那就不想了吧,反正没弄死她就是了。
子午低头拽着身上的被子,心头那种闷闷的感觉还在,真磨人。
接下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交流,娮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招惹子午心烦。
而子午,是压根不想搭理她。
沉默了一路,到了瀚城。
瀚城离齐国比较近,就算子午不愿意在瀚城待着,也可以去齐国。
娮姬替子午打算的很全面,她看着子午下了马车,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要进城,却不敢开口挽留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子午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我好像答应了你一件事,还没有做。
”
大多数时候,子午都不是很会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能从眼底显露,这次也是,娮姬看到,子午说着话的时候,眼底的那一丝希冀。
娮姬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日后有缘再见的话,再说吧。
”
那丝希冀顿时被扑灭了,剩下一片寒凉。
子午点点头,转过身,踩着深深浅浅的雪,一步步往前走着,不回头了,这次不会回头了。
娮姬快马加鞭赶回淮城的时候,涅凰才跟楚军打完一仗,军营中来来回回的都是抬着受伤的人送去军医帐中,看到的是残肢断臂昏迷不醒的人,闻到的是还没散尽的血腥味,娮姬心底挺不舒服,那种压抑的火气也要控制不住了。
娮姬来不及休息,她集结军师等人,在军帐中商议。
涅凰现在处境很危险,前有楚军兵临城下,后要防范秦兵背后捅刀。
论实力,单单一个楚军其实不足为惧,而且现在补充了军需,只要涅凰愿意,随时可以夺回当初的三城。
但是,秦威王说娮姬叛国了。
军师他们,向来拿捏的了轻重,而且还很体谅人,他们没有追问大黑的情况,没有问子午怎么不在,没有问娮姬要一个解释,只是就眼下情况而言,指出问题,商量策略。
军师有条有理的跟娮姬分析着,“军需暂时够用,但若真打个三年五载,还是有些悬。
”
“现在只有楚国动手,秦国没动静,因为戍守在别处的大军要调过来的话,最近的也要一个月了。
所以目前还应付的过来。
”
“只是淮城周边的城池紧闭城门,不与淮城来往,淮城……现在是个孤城。
”
“关键还是,现在的涅凰,不得民心。
秦威王说将军叛国了,将军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军师说到这里停住了,看着娮姬,欲言又止。
听到这儿,军师的未尽之意,娮姬差不多也猜到了,“是不是,军心也散了,觉得跟个叛国的将军很是耻辱?”
老潘闻言,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问道,“将军,你就说你怎么个打算吧?我们都跟定你了,我们自个儿建个国,将军称王,有何不可的!”
娮姬笑了笑,是啊,有何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