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把这里的火堆也生起来,药再去催一催,一个个都别杵在这,将附近能烧的可烧的东西都给搬过来,再寻几床毡毯把透风的地方都遮挡起来——快点——”
“周大夫,所有能找的药材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什么可用的——”
“好好,我这就跟其他几位大夫挑选挑选,弦伊姑娘,你赶紧进去照顾公子吧。”周大夫接过弦伊手中的药材,返身朝了另几位大夫奔了过去,弦伊噙着眼泪挑了帐帘,却在顿足之后又退了回去。弓就站在离她不远的风口处,任风雪再大也不躲避,他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出的事,从始至终公子都在自己的视线里,席间也未见吠承啖有任何的异常,怎么好好的,公子就成了这样子了!
“都是哥哥不好!公子不跟小侯爷说是怕小侯爷担心,可你怎么也能帮着瞒着,这可好,公子终究是出事了,他要是有个好歹,哥哥又该如何面对这么多关心公子的人!”明知道不该去责备哥哥,弦伊却依然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愤怒砸向了弓,弓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眸微动,带着一丝茫然回过了头来。
无助……
自小到大,自己从未感到这般孤立无助过,因为不管何时公子都会像一盏明灯照亮着自己前进的方向,不需要思考,只要循着他所给予的道路就好,而今他就这么倒下了,自己眼前的世界突然之间也黑了……
“是我的错……我本该拦着他的……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说什么呢弦伊!公子出事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可你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压在弓的身上!公子正是因为知道此去凶险才会让弓瞒着小侯爷的,而今他有事,弓比我们大家都要难过,你怎能还不顾及他的感受,这般口无遮拦不依不饶。”南宫热河送药过来正好听见了弦伊与弓的对话,他怕弦伊急火攻心之下伤了她与弓的兄妹之情,于是出口打断了二人,弦伊本是心乱如麻之下为了泄愤才如此说法,听得南宫热河的一番警示之后蓦然惊醒,发现弓面冷如灰,早已不复平日的冷静与沉着,她心中难过,想开口道歉,却张嘴之后骤然泪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我是急糊涂了,因为我连挑开帘子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还从没见小侯爷这般害怕过,公子中的毒连缠绵公子都束手无策,更别说其他几位大夫了,若吠承啖不放奚昊公子回来,又还有谁能救得了公子的性命呢……”
是啊,又有谁还能够救得回无瑕的性命呢……
无瑕哪,你怎么就不睁开眼看一看我呢……
“少卿已经去找奚昊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你是知道我这次会很生你的气,所以才故意这样让我屈服是吗?那么无瑕你听好了,我这次真的没办法就这样原谅你了,你若出了事,白炎定会举全军之力杀入巨鹿,让那城中的每一个人都为你此刻所受的苦楚付出代价!不管双手沾染多少鲜血,背负多少条人命,我都会在所不惜,无瑕你听到了吗。”
“好冷哪……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白炎,我好冷……好冷……”许是听到了白炎的话,又或许只是冥冥之中回转了魂,无瑕在失去知觉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醒了过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不管周围生多大的火,身上覆盖多厚重的被褥,他的体温都一直无法回升,没有感知,也就没办法触及眼前的那张脸。
“你是真实的吗……白炎……”已分不清这是否只是我梦中的虚幻,在我倒下的那一刹,你的脸突然也消散了,怕,好怕,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怕我伸手再也触不到你。
“自然是真的,我说过这一生你都休想再摆脱我了,一定会说到做到,决不食言。”将那冰冷的指尖扣在自己的颊边,白炎温柔的抚过无瑕的眉眼,看着他那苍白的脸,慢慢的落下了泪来。
一次又一次,总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到伤害,明明想要保护他,想让他无牵无挂快快乐乐,却始终未能做到;他付出的太多,也承受得太多,要怎样自己才能让他一生无忧好好的活下去?
“药来了,公子醒了?”入了营帐发现两人在对话,南宫热河忍不住欣喜的叫出了声来,弦伊紧随而入,也不禁喜颜于色对着帐外喊道:“哥哥快来,公子醒了。”
弓闻声三步并作两步奔入了帐内,见公子果然醒转靠在小侯爷怀中,顿时眼眶一热,“啪”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弓罪该万死,求公子小侯爷责罚!”他额头触地叩响出声,伏身在地不肯站起,无瑕见状着急却无力说话,白炎知他心中难受,若是一味宽容恐他更加自责,遂冷冷一瞥,透着严厉呼喝道:“你的失职暂且记下,待无瑕好转再与你计较,至于现在,领一队人马去巡防四周,不到天明不许停下!”
“是!”弓应声而起,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无瑕靠在白炎怀中冲着他微微一笑,只那一笑,便将弓的眼泪彻底打得落下了。
历来如此,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只要公子还活着,只要他还能有笑容,就不会让所有人都失了方向!
“缠绵公子还在与几位大夫商议药方,说这剂药能护心暖胃驱寒气,让公子先喝下顶一顶。”说话间南宫热河将药碗递到榻前,白炎伸手要接,弦伊早在一旁拿了过去,磕着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道:“小侯爷只管搂着公子,药我来喂。”
药味极苦,无瑕却已尝不出滋味,一碗喝下他丝毫未能感觉到热气,反而身子一缩有了萧瑟之意。
也不知为何,明明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那发间却还是渗出了汗水,一会儿下来发丝上全都是一粒一粒的小冰珠,白炎看得心急,不知为何少卿还没回来,想要去探情形又放不开无瑕这头,左右为难之下实在捱得难受,无瑕似乎感应到了他的不安,在轻吐一口气后,突然呢喃着道:“白炎……我要你抱着我睡。”
白炎愣了一下,在想到自己的拥抱远比一旁生的火给无瑕带来的温暖更来得贴切时,他才狠狠一拍自己得脑门,懊恼不迭的道:“竟忘了这一茬,我身子暖和,我来抱着你睡。”
他说完起身便扒拉自己的衣服,弦伊见状脸色一红急急的退出了帐去,南宫热河却在旁接了他的衣衫,又返身去抱了一床厚绒来:“我去瞧瞧白大哥回来了没有,小侯爷安心陪着公子吧。”
白炎一进被中就感寒气扑面,他伸手拉了无瑕入怀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无瑕的身子冷得像冰,而他所躺的地方却湿淋淋的像浸了水,从头到脚他都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好像他的整个人已经被冻结了一般,竟不知他这一个多时辰是怎么捱过来的!
“早知如此,我就该发兵攻打进去了,又怎能让你遭受这样的折磨……”
“白炎哪……我看到鬼翼跟秦篪了,他们俩还活着,跟奚昊一起被禁在郡守府里……我已经都说好了,只要把小雅交出去,他们就能平安的回来了……”
“你又该怎样才能平安的活下去呢,无瑕,我真的——真的想自私的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再接触到你,再有机会去伤害你……我答应你,我们回京之后就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来过,没有勾心斗角的权势相争,没有金戈铁马的戎马生涯,你是姬无瑕,只是姬无瑕,好不好……”
“我可以去教书……那你呢……”
“我啊,我可以去当跑堂的小二哥啊,你忘了,我可是你们问鼎轩的金字招牌,我会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给你建一座小竹楼,围上一圈篱笆,种一树一树的桃花,好吗。”
好啊……
那是一个连想想都会笑出声的梦哪……
“白炎……我想睡了……”
“别睡,不能睡,无瑕,无瑕?无瑕——”
“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