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冰川在朦胧的夜色下耀着银色的光芒,赫晋交界唯一一条未受战乱波及的峡谷此刻正行走着一支贩卖皮毛的商队,因风雪太大,马儿根本不能乘骑,所有人皆在随着马队一同步行,走在最后的那两人体力不逮,被前方人马甩出了老远,见商队渐渐淡出视线,其中一个人满面焦灼的回过身去拉起了另外一人。
“祜伦你快点,再慢我们就要跟不上前面的商队了!”
“我,我真的已经走不动了,主子,咱们停下来歇歇好不好,祜伦的这条小命就要折在这里了,呜呜呜……”祜伦挣扎着走了几步,也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突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斜向着旁边滚了下去。
“祜伦!”祜伦的主子惊呼着伸手去抓他的身子,却未能稳住,随着他一并滚下,落入了深深的雪沟之中。
“主子!主子可还好,祜伦该死,连累了主子了。”积雪蓬松,一路滚下两人皆未曾受伤,可祜伦却依然吓得不轻,好不容易爬起了身子,他首先便去查看主子的伤势,当发觉并无大碍时,却又双手一甩,蹲在地上呜呜哭出了声来:“好好的在京都,偏说要学这中原的什么栽种之术,这可好,商队也不见影子了,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祜伦可怎么向王跟王后交代。咱们是偷溜出来的,宫里不定都翻了天了,大王子在这打仗,咱们要是被大晋的士兵捉到,肯定没好果子吃的,呜呜呜,可怎么好。”祜伦边哭边抹眼泪,站在他旁边的桑赤戈雅却摇摇头笑出了声来:“从小到大就你最爱哭,咱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了,我自小便学习中原各种语言,如今又换了装束,只要咱们自己不露馅,又有谁知道咱们是外族人呢。”
“话倒说得好听,你还能把你那蓝眼珠子给遮挡住去?”祜伦自小跟着桑赤戈雅一起长大,虽实为主仆,却情同兄弟,说话也不似仆人那般唯诺是从。与大王子吠承啖不同,二王子桑赤戈雅性格温和,继承了王后容貌的特殊之处,不但不像寻常赫博多人那样颧骨高耸,身材魁梧,且一双眼睛还透着湛蓝之色,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大王子好斗好战,常年不在王与王后身边,二王子便受到了更多的宠爱,也因此,兄弟俩之间少了几分亲近。
“中原也有外族人居住,咱们又不是去挑事的,去了南方富庶之处,学习了他们的栽种农耕之法,带回京都教给寻常百姓,与大晋休战干戈,互通经商,相互学习文化,百姓们不用打仗便可改善生活,这不是比刀光血影夺取来的更好吗?!”
“我可看不到那么长远的东西,眼下只要先能从这雪沟里爬出去便好。”祜伦被桑赤戈雅那一番话定了心,终于擦干了眼泪起身向上看了去:“商队的铃铛都已经听不到了,这下咱们算是彻底被丢在这了,这雪沟这么深,又没有攀附之处,可怎么上去。”
“不是还有雁翎吗。”桑赤戈雅说完将两指放在唇间发出了一声召唤,那一直停在原地与雪同色的马儿立时靠了过来,先是低头去看了他俩,然后前蹄一屈,将缰绳抖落而下,悬在了半空。
“主子踩着我的肩头去够,等上去了再找绳子来拉我。”祜伦扎好了马扎,桑赤戈雅也不推辞,踩着他的膝盖攀上肩头,然后一把揪住了缰绳,雁翎长嘶一声向后退去,将他拉出了雪沟。祜伦的马鞍旁带有绳索,桑赤戈雅去拿来将他拉出,然后站在原地锁起了眉头。
“这前方好像有了岔路,咱们赶紧跟上去看看他们是往哪边走的。”
举步维艰的到了前方,两人却登时都傻了眼,因风雪太大,耽误的这一会儿商队行走留下的脚印早已不在,那两条岔路一左一右蜿蜒向前,根本不知通向何处。祜伦发愁的想了一想,突然嘴角一咧双手合十道:“看来老天都不让我们去大晋,主子,咱们不如就此回转,掉头算了。”
“要回你回,千里迢迢的到了这里,我可不要灰溜溜的又回去。”桑赤戈雅也有一股子倔强劲儿,想着自己偷偷逃出王宫到了这里,自然不能乖乖的又跑了回去,于是他伸手拉了雁翎向着通往右边的道路踏了出去:“都说殊途同归,反正两条路都是往大晋方向去的,我就不信还走不出去。”
话虽好说,道路却难行,出了峡谷风雪没有遮挡愈发猛烈,他二人虽说在赫博多长大,已经习惯了寒冷的天气,可在暴雪之中却同样难捱。走了一段地势渐宽,路面也开始出现结冰,马蹄打滑,令两人速度愈发缓慢,到有雪洞出现之时,祜伦大松一口气对着桑赤戈雅道:“还是等到天亮再赶路吧,不定呆会雪就小一点了,主子自小就没受过这种苦,如今十指皲裂的,让人看着都觉心疼。”
桑赤戈雅已经发觉自己选错路了,怕再走下去非但找不到出处还会让两人陷入危机,遂应答了一声拉马向了雪洞而去。
那雪洞形成已久,想来未受战乱之苦时,常有猎户商队在此落脚,洞内比外面明显暖和了许多,祜伦从马鞍旁拿下了一床小毯铺在了地上,又拿了干粮与水囊到了桑赤戈雅的身边。
“主子先喝口水,吃了东西休息一下。”水囊外裹着厚厚的皮毛,然水终究是冷的,寒风直吹着,到了这时祜伦才发现已经冻成了冰。
“这鬼天气,竟跟咱们呼和单的冬天一样冷!”他嘀咕了几句,使劲的晃了晃水囊,然后苦着脸皱起了眉;桑赤戈雅却呵呵双手,不以为然的一笑,道:“没事,雪粒子都不知吃了多少,也不觉得渴,你也过来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咱们就走。”
祜伦却兀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蹲了半晌,突然试探性的抬头道:“咱们过境也有这么多天了,大王子的军队不知在不在这附近,不如我们——”
“你若想要王兄将我生吞活剥了便只管拉了我去,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兄他……很讨厌我。”脸上神色瞬间落寞,桑赤戈雅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去:“我真的不太懂,同为兄弟,为什么他那么讨厌我,我其实……”
话音未尽,洞外的马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嘶鸣,一道铮亮的剑光霎那间到了眼前,祜伦傻傻的愣在了原地,桑赤戈雅却伸出双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那道光。
“谁?!”
扑面的劲风扬起了他的发,他抬起头去,看见了对面那张冷意斐然的脸,同一时刻,突袭而来的明威看见的却是一双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