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沂还不是天帝的时候,鬼界还不属于天界的时候,他曾经和南芙蕖有过婚约。
依然是发生在六万年前的天魔两界的大战时,天界为了联合鬼界以对付魔界和妖界的联盟,便使用了最司空见惯的一招——联姻。纯名义上的联姻,最高兴的是南芙蕖,她对君沂早已情根深种,借着联姻,她光明正大地住在了天界。
君沂面容冷峻,遮挡住了一切窥视的目光,没有人知道他对这桩政治联姻抱持着何种态度。南芙蕖姿容清丽,站在君沂的身边,郎才女貌,倒也相配。本来,两人之间不管感情如何,总有一天会成亲,成为一对人人称羡的夫妻。然而,柠儿的凭空出现,硬生生地挤去了南芙蕖在君沂身边的位置。
在天魔两界战斗最便不了了之。
满池的芙蕖在南芙蕖发动攻势的刹那,全部散发出杀气,化为她的武器,从水中冲天而起。我将阿棱剑竖立在身前,死死抵住。我没有想到,第一招,南芙蕖不仅用尽了全力,更是意图杀死我。我加大防御的力气,南芙蕖突然对我笑了,我一愣神,她便攻到我的近前,纤手伸出,离我的脖子不到一寸。
我这才想起,南芙蕖最厉害的不是攻击,而是迷惑人心的幻化之术,大意了。我略一偏头,身子后仰,挥起阿棱剑,直刺南芙蕖的前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剑突然停顿了,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到他的身边。
“你的武器是剑?”君沂问,语气隐隐含着期待。
“是啊,女孩子就该用剑,舞起来翩若惊鸿,身姿优美,多漂亮啊。对,我的武器就是剑。”我加重语调,似乎也是在对我自己强调这一事实。
他的眼神明灭不休,最后归于一片黯淡,“曾经,你也这样想过……”他低喃。
我不解地看一眼君沂,闷闷地收起了阿棱剑。
“池塘三四月,菱蔓芙蕖馥。”南芙蕖袅袅娜娜地行了一个礼,她启唇,声音圆润婉转,“你终如约而来了。”
原来二人是约会而来,我似乎不识趣地打扰了。
“想来,已是许多万年不见,”见君沂不说话,南芙蕖继续说道,“我是否该唤你一声‘天帝’?”
“随你。”君沂不甚在意。
我心里好过了点,暗笑。南芙蕖这般说,不过是希望君沂回答说,“你我不必如此生分,唤我君沂就好。”君沂真是不解风情,不解到我的心里去了。
南芙蕖被噎了一噎,她恼怒地咬咬唇,将目光又转到我的身上,“天帝赴约而来,不知带着这位小姑娘是何用意?”她特意加重了“小”字的读音。
君沂轻瞟我一眼,仍淡漠地望着一池芙蕖。
“哦,因为我年轻貌美。”既然你不尊重我,也别怪我不尊重你。我恬不知耻地胡编乱造,“顺便还可以将打君沂主意的女妖精打回老家去。”
南芙蕖也不生气,她轻笑,笑声萦绕在耳边,痒痒地挠到了心间,“可是,这里没有女妖精,只有和天帝有婚约的芙蕖公主。”
我仰头望君沂,他的神色莫测,对南芙蕖的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和南芙蕖的过往,我不清楚,我也没有资格过问。但是,柠儿却有。
“芙蕖公主莫要忘了,六万年前,君沂深爱的柠儿突然失踪,失踪在君沂提出解除你和他的婚约的关键时期,”我的声音不含丝毫感情,冷冷淡淡,既指出君沂不爱她的事实,也指出她有令柠儿失踪的嫌疑,“若是柠儿回来了,你和君沂的婚约又如何作数?”
南芙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加苍白,趋向面粉的颜色,她冷声问道,“你和柠儿是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长着相同的一张脸的关系呗。”
我走到池塘边,俯身看近前的一株芙蕖。师父和我说过,女人最丑陋的时刻,就是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时候,所以,千万不要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发动属于女人的战争。搞小心思,等男人走开了也不迟。
君沂不说话,我一时情绪波动太大,竟忘记了他一直站在我身边,对南芙蕖也多讲了几句废话,真是对不起师父的谆谆教诲。不要对我有师父的事情感到惊讶,我能成长为今天的魔界第一美女和魔界第一高手,完全不是一个千里就能培养出来的。
南芙蕖识趣地闭嘴,不再追问。她比我更明白,柠儿在君沂心中的地位,诋毁柠儿,同时也会让她在君沂心中的地位下降。
我拨弄起池塘里的绿水,芙蕖其实是莲花的别称,人人都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我不否认,莲花确实开得高雅,只是我认为淤泥中雪白的藕,才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雪白的藕节,清脆爽口,味道清香。就是莲子也比莲花好,那什么,红枣莲子银耳粥,浓浓懦懦的,在寒冷的季节,闻见便有温暖的感觉。
我瞥一眼南芙蕖,她每年只采摘这满池的芙蕖花,而将藕和莲子弃而不顾,连南风凌来采摘都被斥责,她真太浪费,太暴殄天物。
一直沉默不语的君沂终于开口,“芙蕖公主,我来赴约了。”
我一踉跄,差点栽进池塘中。我对君沂暗暗犯了一个白眼,你人都在这儿,谁不知道你来赴约了?
南芙蕖脸色更白了一份,我暗叹她脸白的技巧,竟能一白更比一白白,一般人完全做不来。她答道,“我知道。”
又是一句废话。我离池塘远了一分,生怕下一句话会厉害地让我直接跳下去。
君沂抬眼看她,她思量片刻,“我们去芙蕖苑说话。”
话说完,她不等君沂回答,踏着芙蕖花盘,婀娜地沿原路回去了。
“你要一起去吗?”君沂问我。
我摇摇头,兴趣缺缺地回答,“不去。”
他是去会以往的旧情人,就算我爱慕他,也不愿意听见他和另一个女子的恩爱过往。这样的境地让我很是尴尬啊。我哀叹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了翟墨重新修理好的梨花木椅子,无力地坐下,准备等君沂回来。
周围安静下来,我喧闹的思绪终于有时间安静地排列清楚。柠儿,南芙蕖,都比我更早认识君沂,我和君沂前后不过见了两面,若不是顶着一张和柠儿一样的脸,君沂决不会另眼对我。如此想来,君沂对待她们,自然比我亲厚些。柠儿是他深爱的人,南芙蕖与他有婚约,而我只有一张厚脸皮。
让君沂的心似我心,这条路不容易走啊,前路漫漫,充满着各色的阻碍。我该如何才能在他的心上印上独属于我的痕迹呢?
向芙蕖苑走去的君沂,突然返回来,他说,“下次打架时,记得站在我后面。”
冷淡的声音席卷一股温暖扑面而来,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芙蕖遮住的水面后,温度冷下去的心渐渐升温,溢出脸庞。
哥哥和意中人果然不一样。以往的每一次遇见暴力冲突事件时,千里都是摇着一把羽扇,闲闲地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与别人拼得热火朝天,偶尔还责骂我用错了剑招,不知道用最少的招式对敌方做出最大的伤害。长此以往,每当有人来袭,我总是下意识地召唤出阿棱剑第一个冲上去。
君沂这样的关心,是我从没有想过的。也许,他对我并不是表面上这么冷淡。
我坐在椅子上,满心欢喜。没办法,我天性乐观,给我一点阳光,我便可以灿烂整个冬天。我带着笑,望着池塘深处,渐渐睡着了。
君沂叫醒我的时候,我很诧异地问他,“怎么去那么久?我都睡着了。”
他淡淡地说,“我只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换言之,不是他去得久,是我睡着得快。
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将椅子收在袖子里,“可以走了吗?”
“可以。”
他伸出手,我欢喜地握住。黑暗再次包裹了我们,一路上我静静地跟着君沂,彼此都没有说话。花了许久的时间,鬼界的出口遥遥在望。
长时间待在黑暗中,我看见光亮非常兴奋。我拉着君沂,急急奔出鬼界,还没来得及望一眼外面的景色,双眼被一只手掌实实地遮住,君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眼睛。”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等到差不多适应了以后,我拨开了君沂捂住我的眼睛的手掌。此时,天际的夕阳散发着馨黄的光芒,为植物镀上一层朦胧而耀眼的颜色。
“终于重见天日了。”我松开握住君沂的手,欢快地对着夕阳挥手。南风凌的痛苦和逃离后的兴奋,我现在能够全部理解了。
君沂看一眼被我松开的手,拢进衣袖后,问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他默然。
我理理头发,将散落下的一绺拢到耳后,“你和南芙蕖是不是还有婚约?”
“暂时还是。”他答,“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其实,我很想问他和南芙蕖都说了什么,但我魔界七公主不是那般气量小的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追根究底的好。
“你,不回家吗?”君沂望望西沉的落日,背对着我说。
“你不是答应我可以跟着你的吗?”我转到他面前,指控道,“你不能出尔反尔。”
“我去的地方有些危险……”
我打断他,“听着就是甩开我的借口,就是真有危险,我也要和你有难同当。”我的话掷地有声,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跟在君沂的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南芙蕖不在,柠儿也不在,正是我的机会。
“好吧,你跟着吧。”君沂揉揉额角,挥手招来一片云,他抬脚站了上去。我忙不迭地跟上去,拉住他的衣角,“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魔界第一美女。”
我没站稳,一脚踏下了云层,君沂伸手将我扶稳,“小心点,别掉下去。”
“你找我……她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去问她借寒玉婵娟一用。”
我又一脚踏下云层,君沂疑惑地又伸手将我扶稳。
“云层太滑。”我掩饰,话刚出口,脚下的云层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