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凭空出现、顶着两个头的鲜血淋淋的玩意凑在跟前,四个黑窟窿一样的眼球盯着自己,换做是谁也受不了。?? 中文 w=w≈w≈.=8≈1≠z≠w=.≥c≥o≠m6宝珠到底流着阴阳师的血,被吓了之后马上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先一个拳头挥了出去,把那双头血尸打到了棺材的另一端,紧接着谢不语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半卧着猛地伸出脚,一下狠过一下地踹在那东西上,就听见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了。
“宝……宝珠!”谢不语无法,只得任由6宝珠控制着身体,感觉到脚踩在那堆黏腻的血肉上时渗人的触感,完全被这彪悍的场景给震慑到了,“这……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你问我……”6宝珠咬紧了牙关最后踹了一脚那堆被踢烂的肉骨,愤愤道,“我问谁去!”她大喘着气缩回棺材的另一端,瞥了一眼对面的血尸后拉下脸,“这棺材就这么丁点地儿哪够这么多人呆的……要是再来几只我可真没辙了!小孩,你别傻愣着!不想死在这儿就快想想办法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能怎么办啊?”谢不语此刻都有种强烈的想要跪地的冲动了。这一阵惊吓折腾之后,此刻他才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的疼痛,特别是眼睛,仿佛有一簇火焰正在他瞳前燃烧,灼得他生疼生疼。是他的身体,幸好宝珠感受不到。他咬了牙关,慢慢将疲软的身体往后壁靠去,然而后背所触不是坚硬的木板,竟有如烂泥柔软!他错愕回头,眼前闪现一只从棺材壁里飞而出的手,瞬间就覆于他的脸上,一片漆黑。
“小孩!”
他挣扎的身体被紧接着出现的另一只手臂框住束缚着,那玩意儿力气大得吓人,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狠猛地往后拖着,瞬间就有沥青一样的东西漫过他的脑袋,灌进他的嘴巴,一股黏腻的腥臭,他几乎窒息。
朦胧之中他仿佛听到脑海里回荡着宝珠惊慌的叫喊声,还有那只僵硬冰冷的骨爪下,他似若燃烧的眼睛所散的热量和光芒如欲将他整个人吞噬。
下沉。下沉。下沉。
他像是一抹任风吹凭雨打的浮萍,颠簸,沉浮,辗转,受尽凄寒煎熬,瑟瑟默哀,直到有一双手将他温柔捧起,携他入晴阳,沐熏风,跌进一个香软缥缈的美梦。他幽幽转醒,浅浅吸气,一袅香烟缓缓入鼻,欲散还凝,叫人轻逸如游丝飞絮。莺声软语,丝竹弦乐,耳畔轻悬。
“宝珠……宝珠快醒醒……”那抹娇软笑声温润,作怪似地在他脸颊呵着热气,还不时捻了一缕碎缓缓拂过他的耳窝,定要闹腾到他睁眼才肯罢休一般。突然从心底涌出的莫名的温暖洪流让他经不住微微颤抖,一些细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飞闪而过。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味道……如此熟悉,是无数次陷入回忆不自拔,在梦中沉迷不自救——为一个此生朝思暮想与之相濡以沫的人。
他的眼皮动了动。
“宝珠,你再睡下去我可要恼了……”那人的语气几分悲伤,几分哀怨,似怕他以为她在说笑般,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要生气了。你明明是最了解我的,为什么还一直来气我……”
她快要哭了吗……心被揪得生疼生疼,分明答应了她这一世都不会让她为他流一滴泪的……分明答应了的!
“……不要哭!”谢不语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漫天绯色幔帐飞入眼帘,华灯光晕,红暖光烛,落进夜色,溅起荧光星星点点。他觉得脑袋昏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回头之时,见那眉目端庄的女子泪眼迷蒙地望进他的眼睛,他的胸口突然疼得厉害,却不明所以,脸颊上冰凉一片,他错愕抬手,现竟满是泪水。
“木……兰?”不敢置信的声音从他口中破碎跌出。谢不语的意识更加朦胧了。他这是怎么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他的魂魄好像完全要被挤出去一样……是宝珠吗?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她的回应?
“是,是木兰。宝珠,我终于……把你等来了。”那女子笑靥如花,温暖的手指小心地拂去他脸上的眼泪。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以为……以为你已经死了……”他起身紧紧拥住她,委屈地如同一个孩子,“还好是梦……还好醒来的时候你在……不!”他使劲摇头,抓住她的双肩凝望着她,“就算现在的你才是一个梦,我也不肯醒了,就让我在有你的梦境里自欺欺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吧……”
心口又是一阵疼。眼前的画面拼拼凑凑,谢不语忽而明了过来,他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过去宝珠所真实经历的回忆。而眼前这名唤木兰的女子,竟是她此生最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便是在这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之景,6氏大宅的唯一后继人6宝珠初遇宝粹阁红伶木兰。悠啭曲调沁入心脾,丝丝撩拨。6宝珠本是心爱听曲之人,看那阁台之上,人影穿梭,戏服锦华,她却只见得那神情专注的女子,以及她眼里眉间细细溢出来的水光,正如她的声音般教人魂牵梦萦,难割难舍。
得了她的名——木兰。
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
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她笑。
宝粹一阁,是留她步。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彻夜不眠,谈戏论曲,从梦想到人生,从悲到欢,从生到死。是夏便泛了轻舟追随流萤,是冬便窗格听雪煮酒长笑。两抹娇影日日相依,如水乳相融,便再也难舍难分。两年的光景不过弹指之间,却抵过孤寂百年。
就这样吧,就这样在一起直到老死。
却在那天进门之时,见着母亲笑脸盈盈地握住她的手软声责备:“你看你,姑娘家家总是一身男装,还整日整日往外头跑,都要做新娘的人了,以后这性子可得收敛收敛,也不怕给人家笑话了去。”
是儿时的玩伴。她要做阮初元的新娘子了。有如冷不丁地被人当头一棒,她错愕在原地。娘的话她统统没有听进去,她只晓得自己很愤怒,非常愤怒,他们置于她的木兰于何地?!
到底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大户人家的小姐,任性骄纵的脾性便少不了。当她拉着木兰的手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满屋子正笑谈婚事的人愕然端着茶杯动也不动地瞧着她们。
纤细的青衫少年羞赧地望向她。她还是如同五岁那年一般风风火火,那日随着父亲初到他家,便要他爬了院子里头那墙为她摘树上的枇杷。他自小怯懦,瞧着这一身火红衣裳的小女孩盛气凌人地插了腰,乌黑亮的眼珠子就那么定定地瞪着他,只稍一眼他便败下阵来,惟命是从地搬了好些个小凳来,晃晃悠悠地趴在围墙上,将枝头黄澄澄的枇杷摘了一个个丢下去,看她喜笑颜开地蹲在下面剥着吃。“好甜了,你也尝尝呀,初元。”他剥了一个放进嘴里,偷偷瞅了她一眼,弯弯的眼角浅浅的酒窝……果然……很甜呐。哪知下去成了问题,他在上头趴了太久,腿脚都软了,现看向下面,怎么都定不下神来,于是瘪了瘪嘴,眼泪便要下来,却一下子被喝住了。“不许哭初元!男人的眼泪不好流得这么轻贱!”下头的女孩子仰着脸,撑开了胳膊对他说:“这墙这么矮,你只管跳下来,不打紧的,我接着你便是。”她说得如此坚定,他遂眼一闭,真跳了下去,砸得她的胳膊骨折了。他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这蛮横的妮子却摇头,“不要忘了我说的,男人的眼泪不好流得轻贱。”
由是,饶是再痛苦,他都不曾落一滴泪。
而这么教他的女孩已经长大,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眉目精致,较以前真真更美了。只是她目光复杂地拂过他,转而怒目圆瞪。
“宝……宝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沈佩柔眼见6恒之吹胡子瞪眼要训她,赶忙起身抢在他前头话,佯装生气地呵她,“都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嫁了人也不让娘省心……这位姑娘是?”
虽出身卑贱,却不卑不亢。木兰微微行礼,“小女子宝粹阁木兰,见过老爷夫人。”她到底是明白了,为何这几日宝珠心事重重,而今又急急忙忙拉着她回家——原是她要予人为妻了。她不禁凄怆,却无可奈何。又能如何?她头番见着她便知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想竟是声名显赫的6家。她岂会不清楚,她与她终究不会有好果,最后定将落得凄凄惨惨,无疾而终。
她们的爱,本就是天诛地灭的事。
“爹娘,我是不会同初元成婚的,你们死了这条心罢!”在6恒之拍案而起地之时,6宝珠一字一顿地打断他:“这辈子,我只愿与木兰白头!”此话一出,满座寂然,6恒之胸口一捂,差点没栽下堂去。阮初元淡淡垂落眼睑。
沈佩柔先哭出声来,一路蹒跚着走到女儿面前,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她的肩膀:“6宝珠!你是不是仗着娘疼你准备让我活生生地气死在你面前?!宝珠啊宝珠……娘求你,求你别闹了好不好……娘真的老了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要把眼前的人看个真切。6宝珠死死地将眼泪憋住,咬着牙关绷紧了身子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打。她伤透了这个疼了她二十来年的母亲的心,任何惩罚都是她该得的。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东西!你给我滚!我6恒之没有你这个不肖女!这么多年就当我白养你了!滚得越远越好!”
“老爷!老爷不要!宝珠定是一时糊涂了!你让我跟木兰姑娘好好说说!别赶她走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女儿……对不住爹娘。”
大堂里一片混乱。娴静的女子看着悲痛欲绝的妇人,怒冲冠的老爷,故作镇定的女子,窃窃私语的来客,慌成一团的下人,终于低叹:“宝珠。”她不该来的。不,她不该与她相识,一饷贪欢,终究害了她,害了自己。
众人应着那声回头,大惊。
木兰手上握着6宝珠送的簪子,簪尖刺破脖颈,殷红的血珠细细下滑,她却浑然不觉般,淡淡道:“宝珠,罢了。你的人生不当如此,是我罪过了。”是了,爱不是伟大,而是罪过,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荒谬的错。她笑:“若是不想看我横死在你面前,你……便去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