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心发现,裴子扬最近总是在发呆。
正如此时,她巴拉巴拉地说了半天,他却只是点头支吾着,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
“喂,裴子扬,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啊!”
她现在终于明白以前如兰和她说话时,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有多么气人了。
就像裴子扬现在这样。
“嗯?你说要去雁城看杏花雪?”他心不在焉地说:“我倒是可以陪你去,不过杏花要到三月底才开,现在才一月初。”
“还不是因为你太忙了吗,我怕你到时候抽不出空来,只好提前预定时间。”绯心颇为苦恼地道:“从我们成亲到现在都大半年了,都没有好好地出去玩过呢。”
绯心隐了后半句没有说,她感觉嫁做人妇的日子比她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无聊!
想想那时候经常有什么马球比赛,踏青诗会,绯心虽很少下场比试,热闹却没少看过。如今身份变了,不得不矜持许多,日子反倒觉得无趣。
“你啊,真是个孩子。”他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皇子出京要向父皇报备,等过了年我再向父皇请旨。”
“子扬你真好。”绯心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狗腿地抱住裴子扬的手臂不放,还用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满脸的幸福。
裴子扬笑了笑,在她如玉般的面庞上亲了一口,可明显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绯心歪在他怀里,抬眸问他,“你最近怎么了?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吗?”
“你知道我一直在追查楚不樊行贿一事。”裴子扬看她一眼,难得有几分吞吞吐吐。
“嗯,怎么了?”她心里陡然不安起来,禁不住胡乱猜测,“该不会是我爹他也犯了糊涂吧?”
在绯心看来,左晖身为刑部尚书,位高权重,被巴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子扬摇头一笑,“你想什么呢?你忘了,父皇选中岳父大人去处置那些贪官,就是看中了他的公正廉明。”
绯心不解道:“那你是查到了什么,让你这样为难?”
“是傅家。”裴子扬轻叹道:“傅家人也收了楚不樊不少财物。”
“不是吧!傅家是百年大族,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小钱?”绯心皱眉道:“这可怎么办?等过了年,我妹妹马上就要嫁入傅家了……”
裴子扬:“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免得你心里不舒服。”
绯心哀叹道:“那陛下怎么说?”
“父皇的意思是不想轻易引发官场地震,只处置楚不樊这个主犯,再抓几只小虾米就算完了。”
绯心了然道:“你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是吗?”
裴子扬握住她的手,颔首道:“可无论我怎么说,父皇都不许我再插手这件事。他还劝我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人君者,就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绯心不用想都知道,这种理论定是裴子扬所接受不了的。也难怪他最近总是愁眉苦脸的,原来是在为这件事心里难受呢。
她想了一想,柔声劝道:“子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既不是皇帝,又不是太子,若能放手,你便放一放手罢。”
“我知道。”裴子扬长叹一声,似是想将心中的郁闷之情全都发泄出来一般,“皇叔也是这样劝我的。”
绯心追问:“是煜亲王吗?”
裴子扬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他们的关系,挤出一个笑容道:“倒是我忙糊涂了,竟忘了皇叔是你的姑父,也忘记让他代我们问候四姑姑了。”
绯心笑吟吟道:“不妨事的,四姑姑向来疼我,回头我去煜亲王府请个安就是了。”
绯心一共有四个姑姑,个个都嫁得极好。大姑姑嫁进了三大家族的容家,二姑姑即是恪皇贵妃,自不必提。而三姑姑当年也入了宫,生下了五皇子。只可惜红颜薄命,英年早逝。
至于四姑姑,则是嫁进煜亲王府,做了煜亲王妃。王妃出嫁多年,生了三个儿子,却唯独没有女儿,因此对娘家的两个侄女很是疼爱。尤其是对绯心,简直像是对待亲生女儿一般。
裴子扬听了就说:“这样也好。”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绯心道:“四姑姑说,煜亲王总念叨着你。”
“我可不就是怕了皇叔的念叨?”裴子扬摇头笑道:“皇叔当年在太子之争中落败,满心不甘,一直撺掇着我争取太子之位,我是听了就觉得头疼。”
绯心心念一动,轻声试探道:“那你……不想做这个太子吗?”
裴子扬一怔,似乎是没想到绯心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太子人选不该是由父皇来决定的吗?又不是我想就能做的。”
绯心摇头道:“你这态度就不端正呀。若是想要,就该积极争取。若是不想,就要明哲保身,你总不能随波逐流吧?”
“我的头突然开始疼了。”裴子扬揉着脑袋说:“心心,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你简直就是皇叔的翻版啊。”
绯心瞪起眼睛,好像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样,“好啊你裴子扬,竟然把我比作老男人!”
裴子扬却不怕她,反倒抓住了绯心话中的漏洞,“好啊你绯心,你竟然说皇叔是老男人?”
绯心一愣,满脸不高兴地妥协道:“好,我错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贤王殿下。”
他好笑地搂她在怀,满眼宠溺,“你这丫头,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撒泼耍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在你面前,哪个都是。”绯心转嗔为喜,有点不好意思地勾着手指头说:“子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能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他轻轻挑眉,“这样不是挺好?”
“是呀,挺好的。”绯心窝在裴子扬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踏实无比。“所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替我遮风挡雨,好不好?”
“嗯。”他不假思索地承诺,不是油嘴滑舌,而是真心实意,“我会做你的大树,永远守护着你。”
——我的绯心。
誓言是这样的美好,只可惜现实总是那般残酷。
裴子扬近日愈发频繁地出入宫闱,有好几天晚上,甚至忙得无法回府过夜。
有一天早上,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绯心从噩梦中惊醒,恰好遇到刚刚要躺下的裴子扬。
她立时清醒过来,抓住裴子扬不放,逼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子扬困得栽倒在床上,企图躲避绯心的盘问。谁知绯心竟然一抬腿跨坐在他腰上,颇有几分不问出实情就不肯罢休的气势。
裴子扬无奈,只得撑着直打架的双眼向她解释,“半个月前,高丽犯境……父皇要我全权负责此事。本以为父皇只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才随口一说,谁知那高丽人不知死活,当真敢扰我大齐边境。”
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绯心却是紧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摇晃着不让他睡,“你的意思是,可能要打仗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裴子扬说完突然捉住绯心不老实的手,将她往下一拉,将她扣在自己身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柔软的唇瓣,就在绯心刚刚开始心跳加速的时候,他突然不动弹了。没过多久,绯心身下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混蛋!”绯心嘟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忧心忡忡地说:“子扬,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去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