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在短时间内能够启程,温隍他们决定要把长生剑拿回来。
狼山之路,是他们进上阳城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好的捷径没有之一,但狼山里面,常有恶狼出没,稍不注意便会丢了性命,所以在他们上狼山之前,各自将气味以百合香掩盖了起来。
夜色正浓,四人打着火把,缓慢走进狼山,踩在未化去的厚厚的积雪上,他们的脚印印得深深的。
温隍举着火把在三人面前停下。
“这一直走下去,总要花些时间。”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雾气厚厚的,“不如这样,前面有个凉亭,虞兄你带着阿酒在那里等着我和黄兰,我们人多,容易引起注意。”
温韭酒正要拒绝,苓虞答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阿酒我会好生护着,你们快去快回。”
温隍和黄兰各举着火把,头也不回的走了南面方向,消失在夜色里。
温隍的背影在温韭酒眼里消失,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直到苓虞领她去了凉亭。
可还未走近凉亭,突然从凉亭上跳下一只恶狼,温韭酒吓得惊叫出声,苓虞执剑,用力一捅便捅进这匹恶狼的喉结处,随即便咽了气。
“吓死我了。”温韭酒惊魂未定的喘着大气,本以为不会再有恶狼,哪知凉亭周围均是眼睛发绿的匹匹恶狼,温韭酒吓得腿都软了,全靠苓虞扶着她。
“没事,我会解决。”苓虞手中的寻念剑不知何时发出一道流光,再一挥,面前向他们扑来的两匹恶狼被杀掉。苓虞见那些恶狼步步逼近,丝毫没有要后退的意思,苓虞不得不抱起温韭酒,双足点地,飞也似的往下山方向逃去。
感觉到恶狼并没有追上来,苓虞才抱着害怕极了的温韭酒停落在了雪地里。哪知脚下一滑,两人被硬生生的分开,滚落至山底。
温韭酒的头被撞在了石头上,她瞬间就觉得两眼冒金花,血液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疼痛感传遍她的全身,脸被划了不少血痕,而苓虞的头也被撞在石头上,又因为撞到的是太阳穴,当场晕死。
温韭酒伸手胡乱擦去额上的血,双脚无力,在雪地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站得起来,看见雪地里晕死过去的苓虞,温韭酒就要跑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温隍在进宫前,心口疼上了好一阵,黄兰觉得奇怪,但见他并没有事,也没有多问,随着他潜入了皇宫。
温隍和黄兰趴在宫墙上,只露出眼睛,打探着充华殿的情况。
充华殿外的数十个御林军一直在走走停停,脸上全是严肃,毋庸置疑,要拿走长生剑,即使他们能应付这些小喽啰,但会因此招来更多御林军,甚至会引出高炀宿皇。
“现在高炀宿皇是下了死命令,让这么多御林军严加看守长生剑,如果我们和他们打起来,只会招来更多御林军,甚至会把他给招来。”
黄兰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笑意。
“王爷有何妙计?”
“这种事,得靠红炼了。”
黄兰还没反应过来,温隍便拉着他,去了毓柳宫。
正如他所预料的,红炼就坐在宫院,极有闲情雅致的弹着琵琶。
红炼弹奏的是《汉宫秋月》。
《汉宫秋月》明显体现了在深宫之中的嫔妃宫女们,在凄凉寂静的秋夜里回忆往事,哀叹命运的故事。红炼只想弹此曲,诉一诉自己心中的苦。
黄兰退却到毓柳宫外把守,一能让温隍能有一些空间与红炼说说话,二能替他们把风。
“你来做什么?宫外男子硬闯后宫妃嫔寝宫,这个罪名,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红炼依旧熟练自如的弹奏《汉宫秋月》,似是心无旁骛。
“长生剑被高炀宿皇封在充华殿,我又有何能力硬闯你的毓柳宫?”温隍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长笛,呈现在红炼的面前。红炼挑拨琴弦的玉指漏掉一个节拍,整曲《汉宫秋月》便没了韵味,红炼将双手覆在琵琶琴弦上,结束了这曲充满哀怨的《汉宫秋月》。
“你还留着。”
“我还留着。”温隍将长笛,小心翼翼放在了红炼的手中,“你可以扔掉,也可以留着,反正我是不会再拿回去了。”
红炼浅笑:“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来做事,就不怕我会告诉圣上,让他此刻来杀了你。”
“如果你要告诉他,此刻你便不会还有如此高的闲情雅致,弹那曲《汉宫秋月》。”
红炼却笑了:“知我者如你。”红炼将长笛与琵琶放在了石桌上,缓缓抬头看温隍。
“你变了,以前的温隍,全身都是戾气,稳重,现在却是一纨绔子弟,感情之事,又只停留在她身上。”
温隍不动声色的坐下,想听她说下去,红炼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你不是我的宿鎏了。”
宿鎏……
太久没有接触到自己真正的名字,听到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好陌生。
红炼突然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了早已从充华殿拿出来的长生剑,来到了他面前。
“圣上出宫了,我在他出宫之前,将长生剑拿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被发现,那些把守的御林军都相信我只是把长生剑保管着。”
温隍突然不想去接过长生剑。
“可他会杀了你啊……”
“他不会杀了我,我对他,还有可用之处,我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帮你。”
温隍还未喊出她的名字,红炼便伸手轻捂住他的嘴。
“从今日起,我不再留恋过往,不再留恋你,你带着长生剑,离开皇宫,永远都不要回头,否则,我会杀了你。”
红炼将长生剑交到了他的手里,在他脸上,她捕捉不到任何留念。
罢了,她早已死心,对他,对高炀宿皇亦是如此。
在他脸上不准不到留念,她又何苦再自作多情。
温隍看着她,拿着琵琶与长笛,进了东暖阁,看见她,不回头的关上了门。
温隍握紧长生剑,却觉得整个人很疲乏。
红炼,你不要怪我,我对你,只有感激,感激你陪伴我的那些日子,至少我不孤单。
温隍转身,一步一步,走出毓柳宫,没有回头。
他有他要保护的人,今生今世,他都要保护那个人。红炼太坚强,太过逞强,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们三年的互帮互持,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
高炀宿皇冷着一张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一干御医。
突然他将手中的药碗摔在了地上:“仅仅失血过多,你们都告诉朕说无能为力!”
一干御医以及西阁内的侍女奴才都惊慌失措的跪下,大气不敢出。
“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御医院的领首林业向高炀宿皇爬近了一些:“圣上息怒,太平公主的身体状况本就虚弱,臣给太平公主吃下了息心丸,过了一个时辰都不见效,再加上流血过多,太平公主的血和平常人不同,补血之物根本无法配出。”
“那你们的意思是要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吗?!”
林业连忙低下头,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高炀宿皇的怒气越来越大,连一旁的李钦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你们都给朕滚!”
“臣等告退。”林业急忙领着身后一干御医,逃也似的离开了西阁。
此刻不走,那便是傻到极点。
“你们全都退下。”高炀宿皇干脆叫退了所有人,西阁内只留下他和昏迷中的温韭酒。
他也明白,温韭酒的血和平常人不同,是练武之人所窥探的阴阳血,若是匹配出能够补足阴阳血的药物,也是难上加难,怨不得宫中资深的御医。
高炀宿皇明明是个帝王,身着龙袍,可此刻在温韭酒面前,压弯了背,头发散在两侧,此刻,他太不像平常面对文武百官的帝王,少了帝王的强悍气势。
他担心她,若是因此而永远不醒过来,他就辜负了她,他还要把儿时的事情都告诉她。
高炀宿皇就这样一直软着身子坐在床侧,度过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而这厢,温隍和黄兰回到狼山的凉亭时,根本不见苓虞和温韭酒的踪影。细心的黄兰发现,雪地里有温韭酒落下的玉佩。
“王爷,这不是你的玉佩吗?”
温隍拿过沾染了雪的玉佩,是他给她的双龙戏珠玉佩。
他一想,心下觉得很慌。
“阿酒和虞兄有危险!”
温韭酒醒来,已是夜深,高炀宿皇倚在床头睡着了。
温韭酒本能的就要起床,可是看见高炀宿皇憔悴的样子,她又靠在了床头。
他大概是为了她,守在这里很久了。
她总是说不出那种感觉,很奇怪,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有一种从小便认识的感觉。是不是以前认识,然后她因为失忆而不记得了?
温韭酒摇摇头,终止了猜想,小心翼翼掀开被褥,像小偷偷东西一样,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然后提着鞋子,光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
对不起高炀宿皇,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希望你能过得很好。
高炀宿皇站在观望台看着玄玉门前,扶着苓虞蹒跚前行的温韭酒,鼻子酸得很。
如果他没有下令撤退玄玉门的御林军,苓虞又昏迷不醒,恐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包括苓虞。
他太心善了,一次又一次包容她。
“圣上,何不命人护送公主和苓公子出宫?”李钦不懂,放着那么多的御林军不用,偏偏让身板这么小的温韭酒扶着苓虞这么大的块头。
“我不过是成全了温隍,”高炀宿皇收回望着玄玉门的视线,“顺便,成全了她。”
李钦才明白,原来温隍早已在宫外等候多时,迟迟不动手,是因为圣上在她身边,他宁可让她在圣上身边多时,也不愿意在宫里大开杀戒,只因为圣上一直对她爱恋着。
“圣上累吗?”
高炀宿皇并没有正面回应他,视线又回到了玄玉门处,温韭酒和苓虞早已消失。
他从来都觉得累,背负谋朝篡位与弑父杀弟的恶名,又放不下兄弟情谊,单单这两个,他已经很累了,偏偏还有个温韭酒,十三年时间,从未放下过。以前有人告诉他说,儿时的喜欢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对他来说,那是他的幸运。他觉得累,却又乐在其中。
沉思了很久的高炀宿皇轻轻扯了扯嘴角。
“只要朕还活着,便不会觉得累。”
李钦只默默一笑。
圣上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偏偏要装作不知道,要去爱她。
那么温隍呢,是不是也一样装作不知道的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