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寻常士兵而言,最苦的莫过于戍守边疆了,但对于长安的城门守卫而言,若是有机会去边疆戍守,怕是夜里睡觉他们都会笑出声来,倒不是他们看上了边疆戍守的功绩,而是与守边相比,做长安的城门守卫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差事。
要知道,这里可是长安,有权有势之辈何其之多,黑道的,白道的,宫里的,宫外的,哪些能拦,哪些不能拦,哪些不能拦也得拦,哪些能拦也得放过。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卫,所思所想所要考虑的,可不比宫里的那些大人要少。
就比如眼前这位,一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少年,他看上去风尘仆仆,背上背着两柄白玉般的长剑,手持一杆卷起的旗子,一看就是个修行者。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给出的令牌着实可疑。
钦天司的令牌他们认得,有画日头的,画月亮的,少数还有画紫微星的,但画个北斗七星的令牌他们着实没见过。
按照平时,他们查都不查修行者,更别说看他们的令牌了,但最近宫里刚发出旨令,凡是没有通关文牒的外门修行者都得拦下,那么这个拿着制作颇为精良的假令牌的修行者,到底该把他拦在门外,还是就地拘留呢?
几个城门守卫凑在一起,看看手中的令牌,又看看眼前的年轻人,一时间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我说啊,就把他拦了得了,反正他不是官家的修行者,又没有通关文牒。”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守卫道,一开口便知道,老兵油子了。
“可是这个令牌是冒充钦天司的啊,这可是重罪,我们得把他抓起来。”
另一个士兵开口道,看他嘴上细密的绒毛便知,毛还没长齐的小子罢了。
“抓什么抓,就你能耐,就你会给自己找事情!”
兵油子瞥了一眼年轻士兵,颐气指使的语气马上就出来了。
那年轻士兵撅了噘嘴,刚想出声,倒是第三个士兵抢先开口道。
“还是通知钦天司吧,修行者的事情,咱们就别馋和的了。”
那士兵转头看向兵油子继续道。
“老白,麻烦你跑一趟了,早些回来。”
被叫做老白的兵油子看了眼城外的长队,又看了看城内熙攘的街市,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嘴里吹出一个上扬声调的口哨,从其他士兵手上拿过那个疑似伪造的令牌,一头便扎进了长安拥挤的人流中。
“这……”
少年士兵看了眼老白一下子便消失在人群中背影,转头看向开口的那个士兵,眼里满是疑惑。
开口的那个士兵看了眼正站在一旁等待的年轻修行者,微微将少年士兵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咱们先诈一下他,看看他什么反应,说不定他心虚害怕就走了。”
“那他要是不走呢?”
“十有**会走,剩下那一成,要么是咱们见识少,那令牌是真的,要么便是这修行者是个憨货,不管哪一种,事情都会交给钦天司处理,咱既不算失职,也没有招惹哪一边”
少年士兵听完解释,略一思索后,也想明白了,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被拦在城门口的少年修行者正是洛星。
此时距离青黄阁的那场大战已经过了几日,青黄阁得胜归来后,神武营众将自然要将青黄阁的俘虏押回陇右道的神武营总营述职,而由于洛星丹田有伤,他便辞别了赵小云等人,独自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
至于赵百花的事情,赵小云则帮洛星揽了下来,表示到时会替洛星过去看看。洛星和赵小云虽然认识没几天,但毕竟经历过生死,双方还是挺信任彼此的,把赵百花的事情交给赵小云,洛星也还算放心。
洛星这边正想着,守城卫兵中的其中一个却走到洛星面前,表情和善道。
“这位官家,我们已经派人去钦天司找人来接应阁下,还请阁下在此稍作等候。”
不愧是长安,就连守门士兵都如此有礼有节,还专门找人来接应自己,真是周到。
洛星心中想着,手上也微微回礼,见门卫这么和善地对待自己,他丹田处的疼痛仿佛都轻了不少。
这边的守门士兵见洛星丝毫不惊慌,心中反倒惊奇起来,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见识不够,这人真的是钦天司的官差?
洛星心中哪有想这么多,他用这块令牌走了不少地方,一路畅通无阻,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令牌的真假,再退一步说,他家的先生李伯云,怎么可能拿假的令牌骗自己。
洛星便如此在城门处等了起来,守门的卫兵还颇为贴心地给了他一个板凳。
而被叫做老白的那个兵油子那边,他却没有直接去钦天司,而是先在长安的街头逛了起来,他先喝了碗羊汤,看了会别人赌钱,然后才迈着悠悠的步子晃荡去钦天司,当他抵达钦天司的时候,距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洛星的令牌被交到看门的钦天司弟子手里,钦天司对于令牌自然有自己专属的判断方式。一缕轻盈的真气畅通无阻地过令牌,令牌显然是真的,但看门弟子却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令牌,向兵油子老白告歉稍微等待后,看门弟子便转身走进了钦天司大院。
聂祥此时正坐在钦天司的大堂处理着事务,按理说身为监正的他是不必像寻常官员那般亲自处理这些杂务,但无奈的是他不少的得力弟子都被派到神武营那边帮忙去了,一时间手下没有人,只能自己处理这些杂务。
聂祥起身揉了揉肩膀,又抹了抹眼睛。年纪大了,冷不丁地做这些文书工作,没多久便腰酸背痛眼睛发花,看来身上修为再高,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
聂祥苦笑着心中暗叹,这时,门外却有脚步声传来。
难不成又有文书?
聂祥现在一听到脚步声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他抬起头,见走进门来的钦天司弟子没有搬着大堆文书,顿时松了口气,可当他看清那弟子手持何物时,一颗心却又提了起来。
“你这令牌哪来的!?”
聂祥抢先开口道,他的声音急切,反倒把进来的弟子吓了一跳。
“这,这是城门门吏从一个修行者那里拿过来的,虽然真气检验无误,可是不止我们,好多教习都没见过这个样子……”
“哪个城门!”
聂祥不听弟子的解释,直接打断道。
“不……不知道。”
“你们啊!真是!”
聂祥的语气难得地如此暴躁,把那弟子吓了一跳,等了一下,见那弟子没反应,聂祥又呵斥道。
“愣着干嘛,还不带我过去!”
“哦……好,是!”
……
老白在钦天司的门口等了许久,钦天司的朱红大门终于打开,但从中走出的人,却是老白意想不到的。
他虽然没有见过聂祥,但朝廷官服的制式还是知道的,一下子便认出了聂祥身上一品大员的衣服,心中一惊,赶紧跪拜。
“拜见大人!”
“你是哪个门的守卫?”
不客套,聂祥直接开口。
“延,延兴门。”
不等老白说完,一阵疾风激荡,身穿白色官袍的聂祥直接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往延兴门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