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眼瞅着青黄阁二人的利爪就要刺入洛星的胸膛,洛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那两名青黄阁弟子在半空停下,还维持着伸爪向前的姿势,有些狰狞的面孔上此时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而他们的身下,却是两柄桃枝长出,桃花朵朵,将两人禁锢在半空,别说手脚,就连头颈都动弹不得,两人只能发出焦躁而又慌张的嘶吼。
桃花?!
洛星一惊,他可是亲眼看到郁垒在自己眼前化成飞灰,怎么又有桃花出来了,难不成又有仙人?!
神念所至,洛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名武将凌于半空,他戴银盔穿银甲,手持一柄金色短戟,面色通红如生漆,两眉朝天似剑锋,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再配上铜铃般的大眼,看上去威风堂堂,正气凌然。
仙人,神荼。
虽然神荼不是洛星认识的郁垒,但洛星也认出了他仙人身份,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青白,心中暗道一声完蛋,手也不自觉地朝脖颈上系挂的障目叶摸去,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门神真君在此!”
神荼立于半空之中,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手中短戟横挥,一股淡绿的旋风刮过,却是眨眼之间便吹到车队前方,那高大狐人脚下几枝桃枝顿时破土而出,直接将那横冲直撞的高大狐人束缚起来。
高大狐人马上开始挣扎起来,这狐人比偷袭洛星那两只力气要大上不少,神荼的桃枝竟然有些束缚不住他,隐隐有要被挣脱的征兆。
“明知真君在此,还敢忤逆!?”
怒喝响起,这次神荼直接将手中短戟掷向高大狐人,短戟如同一道金光一般划过战场,眨眼之间便将狐人穿透。短戟钉在地上,依旧金光透亮,不沾半点污浊,但那狐人,胸口被穿出个大洞,却已血如泉涌。
神荼挥手将短戟召回,另一只手向上一抬,缠住两只瘦小狐人的桃枝顿时得了命令,迅速生长起来,缠住狐人的根茎迅速变粗。被缠住的狐人刚开始是惨叫哀嚎,然后声音渐歇,最后半点声音都没有,却是活活被桃枝勒死。
这时,一阵无比凄惨的泣号响起,而泣号响起的同时,这三名狐人口中却是吐出大股大股的紫色烟雾。
神荼口中一声轻叹,声音虽轻,却是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神武营诸将都被神荼干脆利落又神乎其神的手段所震惊,而这般超凡的手段自然是其仙人身份的最好佐证,短暂的惊愕后,神武营诸将齐齐行礼拜谢道。
“多谢左门神真君!”
其实神荼已经成仙千年有余,除了极少数博学的大儒,能真正认出神荼的人已是寥寥,在场的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但好在神荼之前有自报家门,行起礼来也不至于尴尬。
洛星见这仙人没有第一时间找上自己,心中的害怕少了几分,一股侥幸升起,或许这仙人是下界除妖的,不是奉命捉拿自己的,或许这仙人跟梦五州一样,也是不归天庭管的散仙,总之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况,看上去还是不错的。
洛星想着,也跟着神武营诸将低头行礼拜谢。
神荼扳着脸,眼睛扫过神武营诸将,却是多看了洛星两眼,被络腮胡遮盖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向上勾起。
“本仙云游至此,忽感冲天邪气,故此出手。”这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听起来带着几分愠怒,“看样子你们应是官家修行者,怎的,现在的官家已是如此不堪,开始纵肆妖邪了吗!?”
神武营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着眼神,最后却是年纪最小的赵小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还请,请真君息怒,那个,那个我们正要去,然后,然后路上遇到偷袭,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赵小云毕竟是少年,面对神仙,能说出话来已是不易,若再是要求他说的话能上的了台面,便是苛求了。
听赵小云这么说,神荼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扫了一眼神武营诸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你们虽实力不济,但除妖邪的心意还是有的,看在你们这份心意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们一把吧!”
说着,神荼两指并起,手腕翻动,从指尖挥出一道青光,那道青光没入赵小云面前的地面上,化作一柄桃木杖破土而出。
“光凭你们已经对付不了那边的大狐狸了,这柄木杖到时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完这些,神荼的身形便渐渐透明,最终完全消失。
“多,多谢上仙!”
愣了一下,神武营诸将才反应过来,赵小云对着天空大声道,却是没有半点回应。
在袍泽目光的怂恿下,赵小云拿起了这柄桃木杖。那木杖约有两臂长,握手处层层藤蔓缠绕,绕了好几匝,而杖头处,伸出两支生机盎然的桃枝,上面桃花朵朵,甚是好看。赵小云将桃木杖握在手上,却并没有想象中重,反而轻若无物一般,但手上传来的触感,却是无比坚硬结实。
这可是神物,不少神武营将士都向赵小云投去羡慕的目光,但也是嫉妒不来的,谁让先前仙人问话的时候出头的是赵小云呢。
兴许是刚才过于紧张的缘故,洛星一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丹田的绞痛,直到仙人渐渐消失,疼痛才如同潮水般袭来,他虽然痛得微皱起眉头,心里却还是放松了下来,刚才若是仙人出手,自己可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而除了放松外,一直被他有意无意所遗忘的仙人追杀的那份紧张,此时也重新压到了他的心头。
仙人来了又走,但也只能作为青黄阁路上的小插曲,神武营将士们简单整理后,又重新赶起马车,向青黄阁前进,而这次的路上,却不再严肃紧张,纵使军纪严明如神武营,将士们还是按捺不住见到仙人的兴奋。
洛星看着正在与同僚们谈笑的赵小云,愣了一会,还是转入了内视,刚刚仙人的事情,应该和斩眉商量一下才好。
……
去往青黄阁的人马实际上不止神武营一波,千里之外的天空上,一朵暗紫的阴云正在夜幕的掩饰下疾驰,而这朵阴云飞行的方向,正是青黄阁。
阴云之上,一个人影傲立于云端,他身材魁梧,手持一柄钢叉,身着颇为简陋的兽皮衣,面色青绿,两柄巨大的污黄獠牙从口中伸出,头上没有头发,却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就算高空的烈风也不能将之吹散。
夜叉,他们生而为妖,虽有修行之能,却永世不得修成正果。天生境况之下,他们心生愤恨,可愈愤恨,便愈恶,愈恶,便越偏离正果。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夜叉也是如此,在正道昌盛,邪道式微的当下,他们与众多邪物齐聚在北冥,在天下正道的压制下,苟延残喘着。
而此次夜叉冒着风险踏足中原,正是为了青黄阁而来。青黄阁虽然在世人眼中是个小势力,但在他们北冥看来,狐种所特有的魅惑摄魂之法,简直就是修行邪法的力助。若非如此,北冥那边也不会派出夜叉这种高级的邪物来接应青黄阁。
夜叉正在天空飞着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银盔银甲的高大身影。
仙人!
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记忆让他瞬间认出了神荼的身份,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具体是谁,但仙人肯定没跑了。
该死,今天运气怎会这么差,一出门便碰到了仙人。
夜叉这样想着,握起手中钢叉,指着神荼,一副警戒的模样。
夜叉知道自己打不过仙人,但拼个逃跑还是可以试试的,只是青黄阁那边……
罢了,老子自身都难保了,管你这些狐狸作甚!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
神荼见夜叉摆出一副警戒的姿势,却是笑着摆摆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夜叉虽然天生恶种,但也是造化弄人,在我们仙人眼里,你们与寻常花草鸟兽都是一样的。”
夜叉一愣,他没想到这个仙人竟然这么好说话,心中自然是不敢相信的,依旧是一副警戒的姿势。
“真是机警,要去青黄阁是吧,我只要你在这里陪我稍微聊一聊,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放你过去。”
神荼背过手去,将军肚挺起,看上去笑吟吟的,若不是这一身铠甲,真有几分富家翁的味道。
但也有可能是笑面虎,夜叉心中暗道。
他并不奇怪仙人为何知道他的目的,在他的认知中,仙人若是不知道这些,也就称不上仙人了。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夜叉依旧维持着警戒的姿势,一边四处观察,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一边问道。
神荼却是无视了夜叉的这种说起来有些不敬的举动,他盘腿凌空坐下,脸上笑容不减道。
“凭我是仙人啊,仙人说话还能有假?”
“仁堪诛君子,义不灭小人,仁义戒滥也。这是你们正道人说的话,你们正道骗我们这种邪道不算骗,别以为我不知道!”
神荼这下真的有些被逗笑了,没想到这个夜叉还是个看过书的夜叉,这年代小人都这么上进了吗?
“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痛快点,动手吧!”
夜叉见神荼不说话,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钢叉,却是抢先出手,一道紫黑气浪击出。
那气浪范围极大,看上去有十几丈长,一时间竟给人一种遮住半片天幕的错觉。
神荼只是轻轻挥手,便掀起一道烈风,将那声势浩大的紫黑气浪吹散,而气浪之后,却已不见夜叉的身影。
夜叉这边正往反方向疾飞,他丑陋的脸上还带得意的笑,这是他屡试不爽的一招,先摆好架势,再突然出手,让对方以为自己要突袭,而待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逃之夭夭了。
他刚要回过头看看那仙人被自己戏耍地如何,却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面。他一抬头,果不其然,是刚才那个仙人。那仙人脸上此时淡淡的笑在夜叉眼中不止是厌恶,而是恐怖了,他匆忙后撤,有些慌张地再次摆起警戒姿势。
“唉呀,还以为你读了书,能听出话外之音呢,非要让我把话说明白。”
神荼拍了拍自己身上被夜叉撞的地方,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啧啧嘴摇头道,随即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脸上笑容也收敛起来。
“时候不到,你不准去青黄阁,更不准跑,时候到了,你就必须得给我去!”
神荼语气中严肃丝毫不减,反而多了几分霸道。
“也该让你知道我的名号了,吾乃左门神将军,东方鬼帝,神荼!”
神荼?!
夜叉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他早该想到的,这个银盔银甲,熟悉他们手段的仙人,除了靠降妖除魔积攒功德成仙的神荼,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