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也不管沈其荣会不会生气,对吕培元一笑:“我这人从小就调皮捣蛋,没少惹祸。我爸呢,是大家长作风,独断专行,不管我做什么,干的事情对与错,只要他看不顺眼,我的一顿揍是免不了的。就算现在我做事情,有时候他都要插手,小来小去的也无所谓了,谁让他是我老子。
可这次啊,我是回来投资的,首先我是个商人,其次才是他儿子。谈判的时候,我不会讲任何感情,就算我老子也不行。你们呢,也不要抱任何幻想,我绝对不会因为我老子的参与,而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你们要知道,这次投资高达五十亿,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只要踏错一步,损失就是数以亿计。甚至给未来的发展,埋下隐患。”
吕培元内心一阵翻腾,怪不得沈川这么年轻,就达到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清醒、冷静、理智,公私分明,不被任何外在因素而左右,他的成就绝不止于此。
李正洪偷偷瞄了一眼沈其荣,咦,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平静?换作以往,被儿子这么一通数落,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早就炸了,今天怎么了。
其实沈川说了这么多,就是给吕培元听的。不要以为我老子在体制内混,你这个大大大大大领导,就可以利用他让我到处撒钱。在锦川,我的家,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点亏无所谓,但其他地方绝对不行。我不是上帝,不会无私到不考虑自身利益,更不会因为我老子说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到处去撒钱。
沈其荣这个大家长脾气,为什么没发作,因为他立刻就明白了,沈川这是借他发挥。他是大家长脾气,但不是傻子。很小农思想的想着,我们老沈家,好不容易赚了点钱,成了有钱人,可不能乱往外撒。而且听到沈川说,一旦因为外在因素干扰,在投资中做出错误决定,损失都是数以亿计,心都跟着颤,更不会乱说话了。
吕培元更是玲珑心窍,沈川这些话的意思,他更是清清楚楚:“沈董,只要你决定在哪里投资,只要你提出要求来,只要在政策的允许之内,我们一定会大力支持配合。”
沈川说道:“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负担其作为这个世界的人,所应该担负的责任。而企业存在的意义,是回馈社会以价值。辽平这块土地生我养我,既然我有能力了,自然就要回馈它,帮助家乡父老富起来,担负起一个人,一个企业应该担负的责任。”
“企业存在的意义,是回馈社会以价值。”吕培元对沈川的观感再一次提升拔高,“这话说的太好了。”
这时,瞿珉风风火火在外面进来了,前天夜里下了场大雨,旱情终于有所缓解。但他不放心,昨天跑了一天的乡镇,今天一大早上又走了,这才回来。准备先吃口饭,然后问问昨天川禾实业考察的情况,没想到一进餐厅,就看到人全都在这呢。
“怎么都在餐厅?”
吕培元知道瞿珉这两天下乡镇:“怎么样,旱情缓解没有?”
瞿珉脸上露出笑容:“前天夜里那场雨下的太及时了,旱情缓解了很多。”
吕培元点头:“旱情缓解就好。”
瞿珉见到桌子上有不少菜,挥手招来一个服务员:“给我盛碗饭来,早上走的时候没吃饭,肚子都饿瘪了。”
小服务员很会来事儿,要给瞿珉炒两个菜,瞿珉没让,她就把菜端进厨房热了热。
沈川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的公仆,大多数就真的是公仆,但等过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越发深入,有钱人越来越多,人心也变得越来越浮躁,有些人就开始不平衡了。
沈川站起身:“瞿书记,你慢吃,我要去看看汽车城的选址。”
瞿珉急忙吃了两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沈川这个董事长出面,他必须要跟着。因为三块地,只有一块在莱清,其他两块,一块在中和区大岭村,一块在大嵩新区。这两个地方竞争力可都比莱清强,因为京盛高速公路勘探工作已经完成,今年九月份就要分段开工,而锦川东高速口,就在中和区大岭村,距离市区和火车站只有十二公里,到锦川港不到四十公里。
还有大嵩新区,九二年才成立的高新区,还是一片荒芜,但竞争是最强的,位置在南山南边,此时要想到山南,还得绕路。但在两年前,市里就有开凿隧道,修滨海快速路的说法。虽然只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如果川禾实业把厂址选在这里,市里肯定会把开凿隧道,修建滨海快速路提上日程。到时候,距离火车站只有五公里,距离高速口八公里,距离锦川港二十五公里。
而莱清的竞争力是最小的,选的地址在莱清高速口,但距离港口要五十公里,到锦川火车站二十五公里。所以,他必须要跟着,能做的也就是打感情牌。如果他听到刚才沈川说的话,即使知道沈川是说给别人听的,但心里肯定也会打鼓。
沈川来的第一站,就是莱清选的这块地,除了农用地之外,涵盖了两个行政村,五百多户,共五千亩。他之所以要这么多地,是因为他知道,奇瑞的生产基地占地面积是四千二百亩。
当然了,一二期工程,肯定用不了这么大面积,但三四五期工程的面积必须要预留出来。因为这个时候对农用地转变商用地没有那么多约束,县里就能批。要是过几年农田保护条例出来,想要批地会麻烦很多。如果碰到有不开眼的,给你找点麻烦,更闹心。
车队沿着国道102线出了城,行驶不到三公里,车停在了路边,所有人都下了车,居然还有不少记者,长枪短炮的,咔咔的拍着。
沈川都不知道,这些记者是在哪里冒出来的,皱着眉头,对吕培元说道:“领导,你们需要宣传,有记者跟踪采访我不反对,但是我不喜欢曝光在大众目光之下,所以不要把我照片登在报纸上。”
没等吕培元说话,戴军已经跟那些记者打了个招呼。
“沈董,我来介绍一下吧。”刘克明指着国道边,向东延伸的一条土路,“这条路就是高速出入口,距离收费站不到一公里。这条路,将来会跟高速路一起修建。”
刘克明转身,指着国道的另一边,“我们选的厂址就是这一片,涵盖两个行政村,眼前这个村子叫凌南村,再往里去那个村子,叫凌西村,共五百六十多户。”
凌南村就在国道边,村民看到路边站了一大群人,而且还有记者,立刻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因为前天已经来过了,晚上他们就听老支书说,有外商要在这里建厂,造汽车,不管占了谁的耕地和房子,将来都会分楼房进工厂当工人。
这一下可炸了锅了,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患得患失,很怕自己的房子和耕地不被占用。有楼房住,谁还愿意住这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平房。最最最重要的是,能进厂子当工人,也像城里人一样了,以后就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儿了,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比如今年,要不是前天晚上下了场雨,今年肯定会绝收,所以,只要有一条出路,谁也不愿意种地。
这也是为什么,进城打工的越来越多,农村空置房越来越多,荒废的土地越来越多的原因。农民是真的苦,累死累活一大年,天灾减产就不用说了。就算雨水好,粮食大丰收了,但却卖不上价钱。谷贱伤农,一年到头,把粮食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直到二十多年后,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补农惠农的,农民的日子才好过了点,但也仅仅是好过了点。
这时,在村子里跑出来一大群人,其中有个老头,还有个中年人。老头就是村支书,叫高老党。中年人是村长,叫吴生。
高老党和吴生见到吕培元就是一愣,他们没见过这人,但电视报纸上可是经常看到,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大领导居然也在。
瞿珉急忙招呼高老党和吴生,给两个人介绍吕培元。
吴生很紧张,跟吕培元握手。高老党可是参加过革命的,而且年纪大了,自然无所畏惧,很简单的跟吕培元握握手,问了声好,然后看着何佳丽,脸上的表情相当热烈。
“那个,何助理,我代表我们凌南村父老乡亲,欢迎您在这里投资建厂。我保证,我们所有村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们。谁要是敢扎刺儿,敢玩儿邪的,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老支书,不用你伸手,谁他妈的要是敢玩儿邪的,我先打断他的腿。”说话的二十七八岁,留着长发,嘴里还叼着烟,站在那里吊儿郎当的。
高老党哼了一声:“小六子,我说的就是你。”
小六子一梗脖子:“老支书,你这话我就不愿意听。我也想住楼房,进工厂当工人。”
高老党没有在搭理小六子,对何助理说道:“何助理,还有各位领导,去村部坐坐吧。我已经让人去我家逮猪了。养了一年多的大肥猪,一会就杀了,咱晚上就吃炖猪肉。”
瞿珉和刘克明不禁高看了高老党一眼,这老家伙平时死倔死倔的,没少给他们找麻烦,没想到,这个时候连自己家大肥猪都舍出来了,只要沈川和何佳丽答应留下来吃饭,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大半儿了。
何佳丽无奈的说道:“高书记,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厂址的选择,有很多方面要考虑,也不是勘察一次两次就能决定的。”
高老党有些失望,但依然热情的说道:“先不说厂子在不在我们这建,我邀请你们去家里吃口便饭,这总没问题吧。”
说完对身后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使眼色,女人迈步走过来,拉着何佳丽说道:“我说大妹子,就是吃口饭,有什么好为难的。明年香江就回家了,我作为家里人,请你吃顿饭,欢迎你提前回家看看,这有什么?”
沈川很诧异的看着女人,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简单啊。
瞿珉和刘克明对视一眼,这女人是凌南村的妇女主任,叫管惠英,平时就能说会道,非常喜欢给人说媒,而且成功率非常高。
此时,两个人都想给管惠英竖大拇指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们两个心里乐开了花,可各区的大佬却不愿意了,尤其是中和区和大嵩新区的那两位,刚要说话阻止,就听沈川说道。
“既然老支书这么热情,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晚上我们一定回来吃。”
高老党一愣,心里有些不满,这是谁家的娃,在这搅和什么。但能站在这群人中,而且在这个时候插嘴说话,来头肯定不小。想着,目光扫了一下吕培元,他认为,沈川最大可能跟吕培元有关系。
吕培元半天没有说话,一直在看热闹。对他来说,川禾实业选址在哪都无所谓,只要在省内,不去其他的省,他的那份功劳就跑不了。
可看到高老党扫过来的那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吧。”
高老党又是一愣,刘克明急忙介绍道:“这位是川禾实业董事长,沈川先生。”
“啊!”高老党惊讶的啊了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抓着沈川的手说道:“沈董,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有所怠慢,抱歉。”
沈川笑着说道:“老支书,我说话算话,晚上回来,我们一定回来吃炖肉。”
都说年老成精,高老党就是。何佳丽是女人,尤其还是香江人,不管她多有钱,多强势,面对淳朴的乡民,就算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也不会生气。或者说,不会跟他们计较。但作为男人的沈川肯定不一样,而且还是川禾实业的董事长,掌控着这么大一家企业的人,说话肯定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如果他还想强行把人留下来,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好,沈董,那我就等你们回来,我老头子,好好陪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