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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前传:此去忘归(1 / 1)

祈岁之时,名为春日,实际冰雪初销,正是第一批育苗之前,趁还未到农忙时举办。一年中以主祭最为隆重,却以春日的祈岁节最为喜庆,大概也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有一定关联。而让上朝拜贺的官员最为惊异的是当今圣上竟然亲自临朝了!百官列班后,本打算如平常一次宣读祭品、贡品明细,继而照例安排祭典、歌舞宴会,却不想宫中派人通报圣上今日病体小痊,决定亲自临朝主祭,诸大臣不由得一阵哗然,赶紧又重新安排了仪式,把这位比祭祀用的神像还难得一见的君主请到大殿来。

赤色的八人抬宝舆一路缓缓抬过来,曲盖仪仗一应俱全,倚坐其中的帝子还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一身锦绣团凤,头上峨冠耸立,光是这全副打扮,对于一些后进的官员已经是新鲜事了。虽然是个见首不见尾的傀儡皇帝,群臣也不敢不恭敬,以三大家族为首,带头行叩拜之礼,等皇帝真正被抬着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不少人又忍不住偷眼去看,有些后生是因为新鲜好奇,至于三大世家的权臣,则是看看皇帝气数,私下各有打算。

算来,这个皇帝也有三十几岁了,登基也有二十余年,世人只是传说这个皇帝痴傻疯癫,常年昏睡,不能临政,其他方面皆是所知寥寥,今日却见皇帝端坐轿中,并无痴傻之态,只是满面病容,过于孱弱,也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皮肤白皙得如脂如雪,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倒也算是眉清目秀,不逊妇人。众人私下打量皇帝,皇帝也默默打量诸人,抬着宝舆的宫人都走的极慢,皇帝一一打量前来迎接的诸位臣子,面上却无甚表示。

等皇帝坐上主位,才终于缓缓开口,倒没有楚庄王的一鸣惊人,只是礼节性地客套:“寡人不幸身染重病,不得尽心于天下,公事皆仰仗诸贤,实在惭愧。今日病小差,又奉此佳节,亲来祭典,愿与诸公尽欢。”群臣再拜谢,这才重新开始仪式。皇帝似乎无力躬身上台主祭,仍是委托神官代为祭祀,而皇帝也只是象征性地行了礼。宣读祭品清单,以及四方贡品时,皇帝也都不闻不问,斜倚在宝座上,似乎有几分疲惫之色。祭典耗时弥久,等忙到宴会开始,已经是接近黄昏了,皇帝似有几分不支,却仍没有回宫。萧凤山元想将白莎的事直接上奏,群臣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异议,可巧今天皇帝亲临,反而有些没有把握,思虑再三,还是寻机上奏,只道皇帝登基多年,未有子嗣,妃嫔之位尽皆空虚,故而提议,今日当此佳节,双喜临门,愿将一良家女送入宫中云云。诸官员自然知道以萧凤山的地位,举荐个女子,自然可以封个妃嫔之位,却不觉得讨好这个傀儡皇帝还有什么用处,也只是虚与附和。

萧凤山这是一整天以来唯一一句需要皇帝亲自答复的话,皇帝从宝座上缓缓支起身子,听完了群臣议论,只是浅浅一笑,点头道了句:“既然是萧将军提议,那便立为皇后吧。”

这话一出,群臣都静了一静,虽然杂着歌舞之声,却也明显觉得气氛一变。就连萧凤山本人也没有想到皇帝答应得如此爽快,何况是直接封后!按前朝旧例,皇上不能视朝时,政事可由皇后代为指令,虽然皇权削弱如此,一个女流也不至于兴什么风浪,可是一旦立后,毕竟将影响到政事,圣上不能临朝,病弱如此,众人实际皆猜测王朝气数将近,三家篡位已成定局,而皇上这么一句不经心的话,却让众人皆是想到些不曾想过的情景:如果皇后能倚仗萧家占据主位,来日若再有生育,天下大势,又该如何呢?就连萧凤山也隐隐觉得似乎有了什么不可测的变数,却又把握不到,只有领旨谢恩。萧凤山这边回到自己位上,一旁司仪官已复上请封后的日子,众人只见皇帝微微眯起眼,似乎是想了一下,复答道:“事不宜迟,那就定在明日好了。”

这下百官岂止哗然,从来未有如此草率的封后,以前本该吩咐由星官择吉日,再交由司仪缓缓操办,一切礼数完备,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料皇上竟定了个如此仓促的日子,也不知究竟是有什么打算,还是因其久病不晓世事?就连躬身上请的司仪也不禁怔在那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这司仪本姓尤,暗中乃是广阖一派的,自己却是颇为严正古板,几度不满于萧家越发超逾规矩的行径,可规矩说到底是皇室的规矩,若是皇帝带头来不守规矩,他也是无计可施,正僵持着,萧凤山已然行礼答复道:“臣等遵旨。”尤老先生气的胡子都颤了三颤,却也只好领旨下去筹办。庭中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座上谁也不敢搅了兴致,却也无不暗中寻思来日如何。

如果说这么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有谁反而忙于平时,大概就是神官了。日落月升,几乎所有神官都聚集承天阁,一方面清理收回白日祭品神像酒器等等,一方面为向下颁发历法等等筹备,即使是闲职,逢到节日也得在承天阁代为祈岁求福云云,这一整天的法事远多于平日。

满是月光的承天阁顶层栏边,少年拥着银裘倚柱而坐,闲散地捧着书读,一门之隔,大星师容宇仍挑灯校核星图,不时高声问少年一些意见,少年也都略为回答。按照官阶,容宇乃是名星师容臣之后,又是承天阁星师的名义上的总头目,管的是承天阁上上下下,但欧阳书毕竟因重辟黄泉之路闻名天下,实际才能也备受认可,何况有萧氏朝廷那边名义上的封侯之位,地位不能算是在容宇之下,因此二人名分便略微尴尬,幸而都非在意这些称谓之人,欧阳敬容宇年纪更长于自己,并无逾越,也算相处怡然。容宇在星算方面实际天分不高,但毫无名门的架子,自身甚为勤恳专一,放眼满朝也算是难得之才。

两人一问一答地校核星图,倒是有人找了上来,正是萧凤山手下的邵永将军,奉命来给欧阳书带个话。

少年微微侧头,缓缓放下书来,起身施礼道:“邵将军?深夜前来,可是萧将军有什么吩咐在下的?”

邵永忙跪地一礼:“君侯多礼了,末将当不起!……萧将军只是传话君侯,说皇上钦定的,明日便迎娶白姑娘,立为皇后!”

少年本是俯身去搀起邵永,闻言不禁愣住,还未来得及有什么表示,倒是容宇闻听此言,腾地站起身质问道:“什么?皇帝钦定的?胡闹!从来的规矩,凡是大礼皆须星师择吉日举办,我们连那个白什么的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皇上简直……”

少年心里一沉,顾不得自己惊讶,赶紧拦住这位驴脾气,笑道:“容先生莫气!……这册妃立后说到底是皇上家事,我们不过□□,莫冒犯了圣上吧?”

容宇还待辩解,少年赶紧打断,按着他坐回去,一面向邵永问道:“邵将军,闻听皇上今日临朝,你可也见到了?”

邵永立即答道:“是是是,当时末将也在,还是头一次见到圣上如此有兴致……”

少年点头复问道:“你看圣上神智如何?”

邵永一笑:“君侯有所不知,世人都传言圣上痴傻疯癫,今日看来,纯属讹传,圣上虽然病体未痊,精神不济,但神智清醒,不亚众人,要我说,当今圣上举止高迈,当真有贤君之风,得了如此的病,也真是可惜……”

少年神情颇有玩味之意,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叹道:“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体弱多病,不能临政,真是憾事……”

邵永一时又不知眼前这位君侯有了什么主意,只得试探着问道:“那……末将就不多打扰了,君侯可有什么话带给萧将军吗?”

少年微微想了一下道:“萧将军么……便告诉他,时机未到,切莫妄动。”

邵永不禁顺口问道:“什么时机?君侯是要等……”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轻轻笑道:“将军只需原话转达给萧将军就是了,我自有计较。”

邵永不敢多问,抱拳告辞,邵永走后,容宇才长长叹道:“成什么体统!”

少年默然,只是看了看容宇,复又归坐于栏边,望着天际。月光明亮,却又朦朦胧胧地有一圈淡淡的晕影,虽仍是丝毫不妨碍月色。

少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要变天了啊……”

次日一早,百官便都忙了起来,承天阁更是忙成一团。帝王的婚礼,定要在宫中办,而风引长老亦非到不可,是以早早便催人去请了来。布置一番,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如此短的时间昭告天下,更是难上加难。等到一切妥善,已经是将近日午。春天的天气,到了中午已经开始有些热了,更别提全副披挂、忙的团团转的官员神职。一直到新封的皇后的彩舆抬到了宫殿前,摆列成队的官员们才肃静下来,大气儿也不敢出地立着。

皇帝由两边的宫人扶持着,走下宝座,走下台阶,远远地向宫殿台阶下搭起的台子上看了一眼。风引长老由一干神职陪同,端坐正中,背南面北,以示对王者的敬重,日光下苍苍白发,似乎已太过衰老。皇帝只是远远望了望,复有望向彩舆。宫女四人扶着皇后自舆上迈下,捧起皇后长长的白色披风,缓缓向帝王走来。皇帝只是默然望着,皇后长发盘起,银钗步摇插满,璎珞的坠子自额前垂下,两两碰击出悦耳的声音。而新人一身白衣如雪,肌肤更似白过衣裳,此刻正是低着头,以古雅而繁复的缓步,配合着拖地的长裙,施施然走来。

等到二人皆站到台前,并不需拜,只因凤族中有帝王不拜神官的传统,只是恭敬施礼,复宣读誓词,昭告天地神灵。誓词以古奥的玄文写就,与时下的玄文已有细微差别,官员一度担心这个以睡觉为主业的年轻皇帝读不好,另备有拟音的俗文杂在稿子中,不过皇帝倒似乎并不担心,从容读完,行礼而已。

皇后的誓词要简短而谦卑很多,虽然也是用文雅的玄文写成,言辞中却处处谦卑自称,稿子理应由司仪部拟好,但事出匆忙,这篇倒是欧阳书昔日拟好以备万一的。白莎的水平自然不须多疑,今日犹特意读的庄重温雅,似乎真像是可以当个母仪天下的贤后,欧阳书侍立风引身后,心中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而后再由风引长老致辞祭拜神明云云,再是长长的祭品清单和礼单,皇帝才终于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妻子,行封后的礼节。从宫人捧着的宝盒中拿起象征皇室的玉佩,亲手为皇后系在颈上。玉佩上除却皇室的姓氏,背面则写着皇后自己的名字:白莎。

两人之间有十几步之远,皇帝拿着玉佩,却示意宫人不必跟着,自己迈步走向皇后。鲜红的礼服上,绣着破空而飞的凤凰,此刻迎风微摆,似乎真如举翼将飞。皇帝缓步而行,似乎因为体弱而微微有些摇摆,却也有种古式的风雅,皇后也已让侍女退立远处,自低头半伏而待。

红如鲜血,白如银发,终于交汇,皇帝轻轻将玉佩为皇后系在颈间,皇后才第一次抬头望向皇帝。

一望之间,竟都是一怔。

皇帝只是轻轻一笑,玩味地勾了勾嘴角,俯身扶起皇后,在其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白夜歌?”

那是一个古玄文的名字。

原本扶着皇帝的手轻轻一颤,对视之间满是错愕。然而目光只是一闪而过,女子轻声答道:“我早已忘记那个名字了。”

“没关系……”皇帝亦是轻声一笑:“反正今后,你就是朕的皇后,没人再有资格叫你的名字。”

“你……?”

皇帝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朗声道:“天地神明为证,崇天第二十一代君主穆氏子宥,册立白氏为后,今后皇室如有他故,此身如蒙不幸,将以皇后代我崇天王权,诸位更需听命,共持社稷。”

群臣拜服,山呼万岁。然而却也由不得都各有深思。虽然只是平常的誓词,此时却显得格外沉重,皇室衰微至此,这个“不幸”又有多远?如果真有万一,天下权柄又当如何呢?

皇帝说完,也只是微笑看着眼前的皇后,目光中颇有些意味深长。皇后亦有千言万语,却无从问起。然而下一秒,皇帝已经轻轻倒下,白莎慌忙倾身扶住,才不致摔在地上,宫人左近皆知皇帝这种怪病,不由得惊呼陛下,皆围上来,扶起皇帝,抬回宫中。只留下新封的皇后微有些错愕,却也并无惊慌,由司仪引着继续完成仪式。

风起,穿过千万幅神幡,用无人懂得的语言讲着远方与过去。

少年手指在袖中紧攥,复放松,低头只是看着身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的背影。老人似乎觉察到了一般,微微转头看着他。

“年轻人,谁也不能把握的,才叫做命运,你,我,皆在其中而不自知。”

少年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命运之所以存在,乃是为了赐予世人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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