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扶风郡,分有五座州城。
其中,北武州城毗邻隐世名门青锋解,附近地域的江湖,则由巨鲸帮统领,西定州城距离郡城较近,并无什么太大门派,武馆倒是不少,民众尚武,每日辰时,都能听得到练拳时候的呼喝声音。
虎啸武馆今日开门之时,旁边已经空了一年多的院子里,多出了些响动。
王安风背负长琴,缓步走在这院子里。
他在一年之前,按照赢先生的意思,令巨鲸帮公孙靖派手下出面,在扶风郡十座大城当中各自都添置了一套院子,以便往后行走江湖之时所用,而以后者性格,必不可能生出怀疑窥探之心。
纵然是被他看到,最多也只是猜到同为‘意难平’组织的属下,绝不会想到这寻常少年,便是自家高深莫测的堂主。
只是王安风未曾想到,公孙靖手笔竟如此之大。
放眼所见,尽数青石铺地,虽不很大,却别有清净,墙角一株寒梅,尚未绽放,旁边是一倾池塘,在后院处,亦有习武练剑的地方,摆放有赤铜人像,上有周身穴位,方便武者习练指掌上暗劲伤人的功夫。
在这州城要买下这一处院落,花费的银子也是不少。
王安风抬手敲了敲自己眉心,心中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说公孙靖为好,夸也不该夸,可责怪也说不出口,只叹息一声。
缓步踱步到门前,抬手推开房门。
他这两年潜修,被赢先生限制了行迹,只是每到年关,回一次大凉村,去柳无求的墓前祭祀一番,除此之外,绝不踏出那村中半步,加上在少林中修行,时间本就较于外面更长。
说是两年,其实用于修行的时间,要比得上常人三年以上。
一身金钟罩已连连破关,迈入第五关,可内功功体,仍旧只是在七品之中,没能跃过中三品龙门。
此次出来,一则是江湖纷乱,已难得宁静,又得到了故人消息,二来,也未尝没有行走江湖,寻求突破之机的想法。
当年在青锋解上,酒自在前辈所说,要等王安风满足了三个要求,才会将白虎堂的事情告诉他。
其一,七品修为。
其二,地煞榜上扬名。
其三,扶风郡城扶字楼,直上三十层。
此时他内功已经有七品火候,便须得要踏入扶风楼中。
须得要,江湖扬名……
两年半之前,倪夫子之事,一直是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令他每每想起,都辗转反侧,心意难平,未曾有丝毫的忘却,这件事情关联极大,而他身在江湖,难入朝堂,现在唯一能够知道的线索,便是白虎堂。
在倪夫子一事之后,追杀自己的白虎堂。
为了一卷问天残卷,杀害了米兴法满门的白虎堂,两年之前,布下了药师谷一局的白虎堂。
自己经历过的许多大事,背后都隐隐有这个组织的存在,但是江湖中大多人对其的了解,竟也仅限于武功高强,行事狠辣这一条。
这本身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
深呼出口气,王安风反手将背后的木琴放在桌上,琴弦震荡,发出清越鸣响,敛目沉思,低声道:
“白虎堂……算了,暂时先放在一边罢。”
“为今之计,先找到梦姑娘,再去扶风城,闯一闯那扶字楼。”
“按照那人所说,其在这西定州城中遇到的,便是梦月雪。”
“只是不知道川兄是否和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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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月雪出身于药师谷中,一身武功并不如何高深,起码在两年前的时候,远不如其师兄川连,之后药师谷被灭派,更是没有办法修行门内高深武功典籍,行走江湖,必然需要依仗所学的药理。
按照那赤练帮女子所说,竟已沦落到了被寻常武者欺辱的程度。
她要比川连机灵很多,想来是因为担心暴露身份,不肯使用药师谷嫡传的武功路数,这样过的定然不比往日,两年间东躲西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
想及此处,王安风终究愧疚。
药师谷是因自己而覆灭,于此事情上,自己绝无半点迟疑,若是重回过去,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之后火炼封山,江湖大乱,却也有自己的责任。
虽已经诛杀首恶,却没能够稳住之后的局势,导致了扶风此时越发混乱起来的江湖局势。更何况,当年他和川连梦月雪两人本就相引为友。
得知故人有难,如何还能坐得住?
当下只将背上古琴放在房内,将原本跨在腰间的木剑背负在后,便大步出了院门,选择了一处方向,大步而出。
西定州城不小,城中百姓数十万,想要在这茫茫人海当中,寻找到两人的踪迹,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纵然王安风身怀药王谷嫡传,也在两年前曾和川连就双方所学医术,谈论数日,对于药师谷的药理多少有些了解,可却终究未曾涉及到真正核心的东西。
而以梦月雪的性格,她就算会用药师谷药理自保,也绝对会加以各种掩饰。
想要以王安风所知的那些药师谷医术皮毛,找到蓄意躲藏的嫡传弟子,几如痴人说梦。
若是两年前的藏书守,早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够用笨办法一点一点去搜寻,可两年之后,身为巨鲸帮幕后之人,他虽不入江湖,却早已知道了许多隐秘事情。
他打算用其他的方法。
按照公孙靖一年前曾上报的隐秘消息记载,王安风缓步行过这西定州城,行过长街,行过巷道,行过了熙熙攘攘的商户,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中。
这里有青楼,有赌坊,有一切男人女人找乐子的地方。
这里有最烈最醇的酒,有出手最阔绰的豪客,亦有躺倒在地,身无分文的乞儿。
楼上有整个西定州性子最荡,妩媚到了骨子里的妇人,也有长相干净令人心疼,却能反手一刀杀人的豆蔻少女,长街两旁站着模样干净或是肮脏的孩童,挎着的篮子里面盛着果子小食,而篮子下面则是轻薄而锋利的短刀。
短刀见过血,孩子杀过人。
这是江湖。
王安风神色平静。
只是笼在袖袍下的手掌微微握紧。
西定州城很大,这里有很多的百姓,也有很多武者,却没有大帮派。
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一种人。
他们武功不是很高,甚至不会武功,却有着足够高明的武者保护,他们有钱,非常有钱,因为有钱,所以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因为这些好朋友在,所以没有人能够动地了他们。
最重要的,他们知道很多东西。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很守信用,非常守信用。
比起钱来,他们更在乎义气,也因为此,他们的‘朋友’也真的把他们当作朋友。
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些极有钱极有地位的人为什么可以毫不在意抛出大把大把的银钱,为的只是常人眼中分文不值的东西,一杯酒,一碗茶,甚至于一个大笑,都可以是理由。
所以他们并不在江湖。
王安风驻足,袖口一震,将拉扯自己的丰腴妇人震得后退两步。
抬眸看向前面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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