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图阵内,阵外的人并不知里面的情况,便是在阵内的,若不在一个位面之内,即使擦肩而过也无法听到彼时说话的声音。
就为了这么个没有旁人干扰的空间,墨清简便在这么多人面前,在天子眼皮底下动手脚,改动阵法。
他既然这么做了,便是有把握让旁人查不到证据。
“所以...你是谁!”
这一声你是谁,三个字,说出来时,带着几分颤音。
“我是谁?”听罢,林霜语抬头重复而道,说完,浅笑低头,双手负后盯着脚尖,“难道因为我会弹‘空’,所以墨公子觉得,我会是墨宝华死而复生?”
抬头,再次对上对方的目光,笑的有些迷离。
墨清简怔了怔,一时哑语,对啊,死而复生,何其荒诞,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这么熟悉,熟悉到,他没能管住自己,在这簪花节上动手,就是为了与她如此面对面不用顾及的问一句,她是谁。
“墨公子,往事已矣,故人已去,执着谁是谁有何意义?便是问墨公子一句,若我真是墨宝华,死而复生,你又待如何?”
林霜语神情冷了几分,似笑非笑,她知晓,当年之事,怪不到他头上,可她心中的怨,又该如何释然?
娘明媒正娶入门,她是墨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可她和娘,十多年,在墨家一个荒废的小院里,无人问津...亲眼看着娘死在乱箭之下,万箭穿心啊...而自己...
她不怨他,已是极限...不要强求太多..她也只是凡人。
一句话,让墨清简不自觉退后一步,是啊,若她是她,他又能如何,告诉她,当年他去晚了,告诉她,当年他什么也没能为她做,告诉她,他这些年,一直在懊悔,告诉她,他当年多没用,告诉她,他心里对她的愧嘛?
这些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终究,她们母女落的那般下场,与她娘有莫大的关系。
“你很像她...我只是...想大姐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霜语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原来...这世上,还是会有人想着墨宝华。
徒然一笑,可那又如何呢?
他...是成姬的儿子。
旁人眼里,一向清冷矜贵的墨公子,此刻的无奈和迷茫,谁又曾见过,再看,他依然还是那个端方的贵公子,是天上的云,高高在上,缥缈难近。
“自然像,我与她有血缘之亲不是吗?墨公子不会因为我与她像,便会相让几分吧?”林霜语再次开口,依旧如初,既不疏离也不亲近。
就好像,她与他,熟悉的陌生人。
“自然!林小姐大才,无需墨某相让,林小姐,你对墨家...似乎有敌意。”
展颜一笑,脸上难掩嘲讽之意反问道:“难道不该有?墨公子别忘了,我...姨母堂堂正正的嫁入墨家,墨家是如何待她的,墨公子难道不知,我姨母又是如何死的?而你口中的大姐,墨宝华又是如何死的...金汉帝大殿自刎,墨家三小姐便一杯毒酒、三尺白绫送到后宫...墨公子,我是紫家唯一的后人...难道不应该?”
缓缓闭上眼,脚下一动一步,掩去颤抖之身,“是啊...理应有恨...可是,林小姐,以你现在的处境,对上墨家,无疑以卵击石。”
他不想看到,如她一样的人,早早陨去,他了解爹,也了解娘。
“以卵击石啊...多谢墨公子奉劝,可对霜语来说,前面只有一条道,哪怕悬崖峭壁,也只能义无反顾了,墨公子,往后,还请多多指教,边路今日一样,无需相让,林霜语将来如何,就不劳墨公子惦记了。”
她与他,终究是要对上的,到不如,干脆些。
“闲王...并非良配!”
没想到,沉默半天,听到的竟是这么一句,林霜语微微一愣,随之一笑,“墨公子,良配与否,冷暖自知,另外...林霜语是否以卵击石,墨公子可拭目以待。”
说完,微微一礼,折身挥袖而去,徒留一抹如烟似雾的紫灰色背影,知道那抹影子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一声轻叹,也是一抹浅笑,真像啊...就连生气时的表情都那么相像,林霜语...
他刚才没说,当年的事,他如何会不记得,他比所有人都记得清晰,这些年,一直不敢忘,他怕忘了,她会怪他,他怕忘了,这世上,便真的没人还记着她了。
若是这天地间在没人记着她,她便真的消失了...
她明明那么鲜活的存在过,怎么能消失了,所以,他的记着,不能让她消失,她以为,他那时候小,便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
他并非走错了才到那偏僻的小院子,他记忆那么好...
正因为太像,所以,娘不会放过她的,她像她,便是像她姨母啊,这世上,只要是与紫玲珑有关的,娘都不可能不在意。
她会想尽办法毁掉的。
这一次,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毕竟,她那么像她。
正想着,发现周围环境有变,怔了片刻,又是一声叹息,她破阵了,他该的阵,她如此轻易便破解了。
看来,墨家真的遇到麻烦了,俗话说,欠下的账,总要还,不知爹和娘,是否做好准备了,有人,来替她们讨债了。
以卵击石...或许,是他自以为是吧。
听说,最近爹接连失利,张湘之事,到现在还没解决,是否也有她的功劳?应是没有,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这份上吧,那便是...闲王吧。
可闲王又图她什么?是爹在找的那东西吗?如此姻缘,真是良配吗?
罢了,她尚且说,冷暖自知...
或许,她这样的女子,便是闲王这样的男子,也难免心动吧。
想着,摇头一笑,转身踏步,无须看,便知道该走哪里,有人破阵,这魁首便有定数了,看来,后面的棋,他的全力以赴了。
“出来了,出来了,是林霜语!”
“我去,这女人...”
“第二个是罗公子...”
“第三个是...墨公子...”
“林霜语三个魁首了!不是真的吧?”
全场一片轰动,所有人都惊讶于自己看到的结果,刚才,明明看着那林霜语好似放弃了,怎么转个身,就这般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好像,一点一路畅通无阻,一点障碍都没有。
这不是眼花了吧。
“第五项,走图,林霜语魁首!”
一时间,这水榭台热闹一片,评席台上的几个人都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这...女子,当真三个魁首到手了,若是这最后一项也赢了,那今年是要出个簪花魁首了,而且是个女魁首!
有史以来,簪花节第一个女簪花魁首要诞生了?
“皇上,看来,我这胜算要大一些啊!”长公主颇为愉悦,不管如何,能看到大夏儿女人才风流,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
尤其还是女子,同为女子,免不得心里会有骄傲感,无可避免的,便期待下一项,她还能如此让人为之侧目。
今日之后,怕是无人不知林霜语了。
真是让人意料之外啊,走图,骑射...此女竟隐含了几分将气,这家族渊源对子孙后代,看来是真有影响啊。
“皇姐,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是还有一项吗?”
活图,能如此轻而易举走出活图,皇帝心里说不震惊那是假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皇上说的是,那就拭目以待。”
易九兮冲着场上某人微微一笑,簪花魁首吗?她这般努力想要一个与他匹配的身份,他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总不能看着她一人努力,他干看戏吧。
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父皇的,若等簪花节结束,恐怕,会有变故。
父皇既然发现他的目的,想不让他如愿,有的是法子,比如,给簪花魁首赐婚...,还有他那个皇姑姑,绝不会看着这般出彩的女子成了父子之争的红颜祸水,刚听说,皇姑姑和父皇打了个赌...
起身,抖动衣袍,他这闲散王爷,本就不用太在意形象,了不得一个浪荡之名,总归,的到手的才是实在的。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吓人。
当着文武百官,当着这么多官眷,当着外宾,皇帝眯着眼看着闲王,满眼的探究,易九兮全然无视,就这么弓着身供着手站在台阶下,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若是再宫里,皇帝可以选择舍而不见,可眼下,他不能。
簪花节还要继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是君臣,也是父子!
“今日簪花节,不谈政事,有什么事,容后再奏!”
“儿臣所奏,本非政事,正因是簪花节,所以,儿臣觉得,儿臣所奏之事,此刻奏最好不过。”
一番话,愣是把皇帝的话堵了回去。
长公主面色也变了变,九兮这孩子,想要做什么?真为一个女子,如此不管不顾?她始终还是有些不信的,毕竟,男儿心中,这万里江山永远是在红颜之上。
纵然,这林霜语的确与众不同,可她仍不信,女子在男人心中的分量能重过千秋大业。
再则,他如今的处境,可是容不得半点差池,否则,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长公主如此想,自然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包括皇上。
“哦...既如此,你便说说吧。”皇帝言语重,隐着几分不耐烦,而且,很明显的让大家都听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大家,他洗耳恭听,并未当回事。
让在场的更加明白,而今的闲王,再无可能,当真只是闲王了。
再看闲王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看戏的心态,如此不知轻重,没看出皇上不高兴,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太子,什么场合都敢站出来。
几位王爷更是乐见于此,闲王自寻死路,他们不推一把已是仁义了,谁也不会想着去拉一把,只想着看看他能摔的多惨,也想看看,他这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启禀父皇!儿臣承蒙父皇厚爱,以如此盛大的簪花节替儿臣选妃,父皇,儿臣已经选好了,便是林家之女林霜语,此女才华横溢,品貌端庄,颇得儿臣之心,儿臣一见倾之,愿当众求取为儿臣正妃,儿臣请父皇赐婚!”
得他之心...一见倾之..求娶阵妃!
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那把的清晰,声音那般洪亮,好似怕人听不到一般,水榭台静益一片,目光都落在玉阶前正掀袍而跪,为一女精诚求娶的男子身上。
这么大的声音,如此清晰的话,林霜语自然也听到了。
身姿微动,拍了拍惊呆的林宏图,抬首向前,略带迷惑的看着前面端跪的男人,他...这般,可是...演过了?
若某人知道,恐会当场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