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回到宿舍,过了很久,甚至都洗脚睡觉了,迪特里等人才回来。看到杜尚已经睡下了,迪特里一把就扯掉了他的被子:“快起来,我要和你谈谈。”
杜尚赶紧夺过被子,把自己又捂好:“干什么呢?这么野蛮。”
迪特里严肃地说:“你怎么能那样信口开河呢,说二十年后就不存在贵族!你这是在鼓动那群平民学生造反吗?”
杜尚看见迪特里憋得通红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把你急的,你只不过是海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角色,贵族制度存不存在,与你有什么关系?”
迪特里盯着杜尚,像看一个怪物。
“维护贵族制度,就是维护所有贵族的权利,你难道不是贵族的一分子吗?”
杜尚转过头问李尔慕与方:“你们俩呢?也觉得自己天然拥有这样的义务吗?”
李尔慕坚定地说:“那是当然了。”
杜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词:“要维持现有的社会秩序,就只能让帝国不再发展,只有将农民维系在整日为土地奔忙的温饱线上,贵族分封制度才能稳固。这就是你们要做的工作。”
迪特里气得手都颤抖了,指着杜尚,连说话都带了颤音:“你这话,与那个讨厌的奥斯本一样,都是贵族阻碍了帝国的发展,而你们,才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二十年,这已经是好的结局了。如果贵族还是维持不思进取的现状,不用二十年,十年内就会被宰相灭光,包括你那尊荣的凯恩之姓。”
迪特里傲然道:“他怎么可能做到那一步。”
“他怎么做不到,通往你的家乡海城的铁路就要通车了,一旦建成,帝国的二十个师团随时可以冲到海城进行屠戮。宰相的私人特工正在我们的班级上培训,宰相的一大批狂信者正在平民学生中诞生,军队和民心都在宰相的手中。而皇帝陛下把一切都交给了宰相,实际上就是把屠刀交给了他。按照我的估计,那个令人讨厌的大叔,连十年都等不及就会下手。而你们,只是在装作看不见等死罢了。”
李尔慕吃惊地喊道:“慎言!你这是诽谤皇帝陛下,陛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杜尚冷笑着说:“皇帝陛下有多久未曾亲自发布政令了,天下只知道宰相,不知道君主的日子有多久了。有本事,你让皇帝陛下出来亲政,说他并无这样的心思。”
李尔慕长叹一声,对杜尚说:“斯泰瑞,我们只是来念书的,不用把宿舍的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杜尚翻了一个白眼,不知为什么,今天只觉得牢骚满腹。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国家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但却为了眼前暂时的欢愉,强做视而不见。朝着这个势头,用不了几年,国家就会空耗在宰相与贵族的争斗中,国内的叛乱与战火将会再度燃起,250年前的历史将会再演化一遍。250年前的叛乱是如何开始的,史书写得不明不白,但现在的局势,却是清清楚楚,宰相在步步紧逼,逼着贵族们造反,这还不够明显吗?”
李尔慕心烦意乱地说道:“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与你绝交。”
“不,你继续说。”迪特里高声叫道。
杜尚哈哈大笑:“你看,还是有个脑袋清楚的。”
“一千年前,建国之初,分封制度的诞生,是因为那时交通不便,通讯不便,皇帝无法掌控那么大的地方,必然要分封贵族,从贵族那里再获得供奉,皇帝只要掌握的兵力,比贵族更多就行了。
而一千年过去了,社会早就改变了。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能造出来的兵器越来越厉害,甚至只要有钱,就能打造出足以匹敌一个国家的兵器,钱财就是战力。尤其是导力革命以来,越来越多尖端武器的出现,战争就是用财力堆起来的。
帝国的钱财,向来掌握在四大名门的手中,凯恩公爵家,掌握着帝国的粮食命脉,一个马雷尔州,就出产帝国一半的粮食。罗格纳侯爵家,执掌帝国最大的工业城市鲁雷。海恩斯侯爵,掌握着帝国富裕的湖区。而阿尔巴雷亚公爵,掌握着帝国的纺织业和贸易。
相比较之下,皇帝陛下能掌控的地区与钱财,只有首都海姆达尔特区,叫他如何能放心。”
“你是说,皇帝陛下觉得四大名门对他造成威胁了?”迪特里凄凉地说道,“可是贵族向来都是奉皇权为尊的呀。”
杜尚在心里想,你是这么想的,问题是你那个牛哄哄的哥未必是这么想的啊。
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论贵族怎么想,他们的实力确实对皇权造成了威胁。皇帝为了自保,就只能加强中央的集权,所以,他纵容宰相陛下吞并朱莱,为的不就是朱莱的粮食能直接对国防军供应,以摆脱对凯恩家的依赖,这种君臣关系正常吗?四大家族要想平安,也可以,把各封地的税权和兵权交给皇帝就可以了。”
“这!”迪特里被一句话呛在喉咙里。
“做不到?等死吧,到时候你记得千万要跑得快,逃亡来加塔普尼亚,看在曾经同窗的份上,我收留你。”杜尚穿着睡衣爬起来,拿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夸张地说。
方烦躁地打掉了他手上的苹果:“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呢,就像你不是贵族中的一员一样?”
杜尚手一摊:“我本来就不是贵族好吧。”
方忍无可忍,过去一把提起杜尚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讨嫌的嘴削下来。”
杜尚扭头,45度角凝视天空,一副捍卫真理视死如归的样子。
迪特里本来眼角湿润,心情沉重,看到杜尚这幅讨嫌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平静下来,问道:“斯泰瑞,你一定有解决之道的,对不对?”
方悻悻然地放开杜尚的衣领,说道:“你摆出这幅样子,不就是想让我们求你吗,好啦,迪特里都发话了,你可以把你的高论说出来了。”
杜尚得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莞尔一笑:“在塞姆里亚大陆,还没有本大仙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们想问什么,请随便问?”
迪特里的话音里带着鼻音,问:“贵族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继续存活下去?”
杜尚竖起一根手指,对着空气摇晃。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贵族及分封制在工业化的进程中消亡是必然的历史,无法扭转。”
一股悲凉的气氛,在寝室里蔓延。
良久,迪特里问:“有没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