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香会以梅清韵身边的香橼胜出而结束。
这样的结果在一些人的眼里很是意外,比如丁素云和白敏姝,她们二人一直以为秀林居会稳居第一的。
然而在一些外围的百姓眼里,这结果又没什么悬念,毕竟外面的制香作坊配方再好也好不过宫里。
香橼得了一套皇后私库里挑出来的香具,据说价值千金。所以她很是高兴,回宫的路上便说要把这套器皿献给梅清韵。然而梅清韵心里跟皇后斗气,即便再喜欢这套器皿,嘴上也不能说要。
于是香橼心里越发的高兴,便说:“奴婢谢娘子的恩典。”
梅清韵淡然一笑,说:“我有什么恩典?你之前可是宁寿宫的人,有太后的恩泽照拂着。如今我不过是个美人位份,你跟着我才是受委屈呢。”
香橼忙欠身说:“娘子别这么说,奴本就是低贱之身,在这宫里是浮萍一样的人。娘子不嫌弃奴低微,是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娘子放心,奴会一辈子忠于您的。”
梅清韵扫了香橼一眼,抬手按住了香橼的手,笑道:“你能这样说,也不枉费我这般信任你,把你当成我妹子一样疼。”
香橼悄悄看了一眼梅清韵的脸色,欲言又止。
梅清韵挑了挑眉,示意她有话直说。
香橼抿了抿唇,低声说:“奴婢是觉得,现在太后娘娘的病虽然稳住了,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又沉疴在身。娘子还是要早些替自己打算。”
“我知道你这是肺腑之言。”梅清韵等着香橼继续说下去。
“如今后宫之中,皇后怀着身孕不方便伺候陛下,贵妃心里装着旁人根本不会多看陛下一眼,这个时候是娘子的机会啊!娘子若不好好把握,等皇后诞下皇子可就迟了。”
梅清韵无奈的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因为我是太后选进宫的,陛下跟太后娘娘心里别扭着,所以一看见我就不喜欢,我能怎么办?”
“这件事情是挺难的。但是咱们想想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梅清韵的眼睛一亮,立刻问:“你有办法?”
“奴想,想要陛下对您的看法有所改变,用寻常的办法肯定是不行的。这后宫之中,不缺美色,更不缺有才的女子。陛下想要的应该是忠心,一腔只为他的忠心。”
梅清韵一听这话便泄了气,摇头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笑,咱们又不是前朝的臣子,更不是战场上的武将,这忠心可怎么表呢?”
“自然是有危险的时候啊!”香橼说。
“危险?陛下每天都在乾元殿里看奏疏,能有什么危险呢。”
“陛下没有危险,难道陛下关心的人也没有吗?”
“你是说……”梅清韵的心里闪过忘忧的脸,旋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这不行,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我就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香橼叹了口气,说:“娘子说的是,所以咱们要认真的想一想,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梅清韵连连摇头,说:“好了,别说了!哪有什么万全之策?上次的事情算的那么好,但结果怎么样?泽慧已经搭进去了,王樱进宫把咱们折腾个半死。太后如今也病恹恹的。如今你我没有后盾,一不小心就全完了。”
“娘子别害怕,奴不过是说说罢了。您说不做就不做。”香橼忙说。
梅清韵不放心,又瞪着香橼叮嘱了两遍。直到马车进了大内的宫门方才住了嘴。
一夜无话,第二日梅清韵带着香橼去未央宫请安顺带谢恩。一进门便见未央宫里的气氛不怎么对,于是拉了一个小宫女悄声问:“皇后娘娘还没起身?怎么这样静悄悄的。”
小宫女皱着眉头说:“皇后娘娘一早起来便说身子不爽利,宣了太医在里面诊脉呢。梅美人若是没什么事儿就请先回去吧。”
“哟,中宫身体抱恙,那我们得在这里侍奉啊。”梅清韵心里一下想起昨日在马车里香橼说过的话。
小宫女心想未央宫里就算缺人手也轮不到一个美人进来伺候啊,但是这话不能直接说,因为中宫娘娘身体保养,妃嫔们来侍奉汤药是规矩。于是看看左右说:“梅美人有心了,要不,您就请东偏殿里先坐着吧。一会儿张太医诊过脉之后再说。”
梅清韵带着香橼往东偏殿里去等着。小宫女还给她上了一盏茶。
片刻之后,张太医从正殿里出来,身旁还跟着何妈妈。
“皇后娘娘就是没睡好,昨日也是劳累了。没什么大碍,好好地歇息几天,保持心情平和就好了。”张太医一边跟何妈妈说着,一边进了东偏殿准备开药方。
梅清韵忙站起来闪到一旁。何妈妈看见梅清韵在有些诧异,但还是上前见礼:“老奴见过梅美人。”
“我这一早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来了,这么……”梅清韵看了一眼张太医,又问:“皇后娘娘没什么大碍吧?”
“多谢梅美人关心,皇后娘娘就是昨天有点累着了,夜里没睡好。所以今儿一早陛下才让张太医来瞧瞧。没什么大碍的。”何妈妈心里恨极了梅清韵但依旧温和的回了梅清韵的话,又问:“梅美人这么早过来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就是昨儿的斗香会上,伺候我的香橼配制的香丸得了头名,吴王妃说头名的赏赐是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一套香具,出自名家手笔。所以我一早带着这丫头过来谢恩的。”
何妈妈点头应道:“娘娘这会儿睡着了。等她醒了,老奴一定说给她。梅美人若没什么事儿,就请先回吧。”
“好,那有劳你了。”梅清韵又看了一眼正在写药方的张太医,带着香橼走了。
何妈妈待张太医写好了方子送他出了门,方回寝殿见忘忧。
忘忧恹恹的靠在榻上,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
何妈妈端着一碗酥酪送到忘忧面前,笑道:“娘娘猜猜刚才谁来了?”
“谁?”忘忧拖着酥酪碗漫不经心地问。
“梅美人。说是来谢恩的。”
“谢什么恩?我对她可没什么恩惠。”
“说是昨儿斗香会,她的香橼拔了头筹,得了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那套香具。”
“香橼?”忘忧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何妈妈:“她居然拔了头筹?”
“应该是的吧。否则她们主仆二人一早过来请安谢恩的献殷勤做什么。”
忘忧低头沉思,昨天那样的阵仗,有百花深处的调香师压着,一个大内宫中小小的侍女居然拔了头筹?
“娘娘若是有什么疑虑,老奴叫人去问问?”
“不用问了。昨儿斗香会的规则是我定的,即便有人想要徇私,也没那么容易。既然这个香橼能在众人之中拔得头筹,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她跟之前的墨菊一起被泽慧送到梅清韵身边服侍的。看来以后咱么还是要防着这个人。”
“有什么可防的?”忘忧笑了笑,说:“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出宫吧。”
何妈妈愣了一下,方应道:“行,那老奴回头跟宋尚宫商量一下,看寻个什么理由把她打发出去。”
忘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还有宁寿远,墨菊,泽慧这些因贵妃之事被押入宫监的,以及之前因为林家惨案秘密关着的所有人,该怎么定罪处置,让他们处置了吧。”
“娘娘的意思是……不查了?”何妈妈纳闷地问。
忘忧轻笑反问:“还有什么可查的?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何妈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看忘忧的脸色很是难看,便劝道:“好,回头老奴就把话送到大公子那边去。他们一定会处置妥当的。娘娘昨儿晚上没睡好,这眼圈儿都黑了。吃了这酥酪就去睡一会儿吧。”
“不想睡。”忘忧把酥酪碗放到桌上,起身说:“去看看太后吧。两天没过去请安了,不知道太后娘娘的病如何了。”
何妈妈想要劝,但又觉得忘忧的心里憋屈着事儿,能去找太后说说话也是好事儿,便忙喊姜兰:“来服侍娘娘更衣,娘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这边忘忧去了听雪阁给太后请安,乾元殿那边赵祯叫了林逸隽和李舒二人把孙若雪的事情给了解了。
“已经关押的所有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人犯,除了之前已经问斩的不再另论,流放的以丁巍为首的一干人等再追加一道圣旨,至死不的回京,逢朝廷大赦一律不减免刑罚。后来跟孙若雪有关的泽慧,墨菊等宫人全部赐死。这两日从孙若雪的藏身之地秘密抓捕的人犯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公审,审出个结果来一律定罪。”赵祯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
赵祯说一句,李舒便应一句。待赵祯沉默半晌之后,李舒方犹豫着问:“陛下,那孙氏该如何处置?”
林逸隽看赵祯依旧沉默不语,知道他心中的犹豫,便开口说:“陛下,以臣之见,孙氏先关押在妥当之处。待皇后娘娘平安分娩之后,再听听她的意思。”
关于如何处置孙若雪的事情,昨夜时赵祯问过忘忧。忘忧当时咬牙说自己跟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请陛下按照国朝律法处置便是。但赵祯心里明白,这只是气话罢了。
李舒看赵祯依旧不开口,便拱手说:“陛下,此人善变,有手段了得。只怕看守之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还是尽早处置了妥当。”李舒所说的出事,不但包括越狱,更多的是指人犯在狱中自尽。
林逸隽也明白李舒的意思,便建议:“陛下,不如把这个人交给臣吧。”
“你?”赵祯犹豫地看着林逸隽,一时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
“此人精于医术,制毒,制香。若关到牢里去,也是浪费了她满腹的才华。不如交给臣,臣想办法劝她跟臣一起把千金方补起来,也算是弥补她一声过错并造福于民的一件功德。”
赵祯无奈的笑了笑,说:“此人性格偏执,只怕很难说服。”
“陛下放心,臣知道她的软肋。”林逸隽一脸的风轻云淡,反复正在谈论的不是他的世仇而是一个不关痛痒的人。
赵祯不禁暗暗地感慨林逸隽的性情,若非真正大医精诚之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胸怀呢。
林逸隽又拱手补了一句:“只是,皇后娘娘那里,还要劳烦陛下多加安抚。臣担心她情绪波动会对胎儿不利。”
赵祯又何尝不为此事发愁,但林逸隽已经为了妹妹做到这一步了,他身为丈夫又如何不能为妻子多费些心思呢?于是点头应道:“舅兄放心就是了。”
赵祯这一声“舅兄”让林逸隽安心了不少。
事情已经定下来,林逸隽和李舒二人一起躬身告退。
赵祯看他们二人离去,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问张四平:“今日听雪阁那边可还妥当?张太医去给皇后诊脉了吗?”
张四平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那边一切如旧。张太医也已经给皇后娘娘诊过脉了,说并无大碍。只要娘娘这几日别大悲大喜,龙胎便会安好。”
赵祯点了点头,起身说:“朕去未央宫。”
“陛下,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听雪阁陪太后说话儿呢。”
“嗯?”赵祯心想她们两个人还能闲聊?
张四平看赵祯一脸的不可思议,忙又回道:“皇后娘娘已经在听雪阁坐了半个时辰了,还吩咐御膳房在听雪阁摆个小宴,应该是打算在听雪阁用午膳呢。”
“走,去看看。”赵祯说着,急匆匆的出乾元殿往听雪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