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元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夜。
城西醉仙楼人满客满,喧嚣嘈杂之声不断。
“小二,上酒。”
“小二,我的霸王别姬好了没有?”
“小二……”
醉仙楼里全是这种吆喝声,嬉笑怒骂都快赶上青楼里的动静了。
沈秋徐大少等人虽然在包厢里,已经关上了包厢门,可依旧无济于事,各种声音还是穿过那薄薄的窗纸,跑进了一桌人的耳朵里。
徐大少的好兴致都快被打搅完了。
“啪。”
徐大少的酒杯直接往桌面上重重的一方,起身就要撩袖子出去喝止了。
“你干嘛啊?”
徐凤仪的声音适时响起,使得徐大少的行动为之一顿。
“姐,这帮人一点觉悟都没有,动静这么大,我要再不出去修理他们一顿,他们怕是不知道这个城西是谁说了算了。”
只见徐凤仪放下手中筷子,劝阻自己小弟道:“今天是元宵节,大家都高兴,嗓子大了点很正常,你就不要出去惹事了,好好回来喝你的酒吧,沈秋你说是不是?”
这桌其实就是西城招待会一样,主要是和玻璃环节有关系的人。
沈秋夫妇,姚德望夫妇,再加上徐大少姐弟,一共六人。
由于赵启德去了静海,就少了这生产环节的两人。
这一桌人,能治得住徐大少的也就只有徐凤仪了。当然沈秋知道,徐凤仪有完全的实力治得住。
既然问了自己,就不能装聋作哑。
沈秋只好劝慰徐大少道:“就是啊,大少,今天怎么说也是元宵节,大家开行就好,不要管外面的事情,大不了咱们比他们还要声音大就是了。”
“哈哈哈。”
一桌人基本都大笑了起来,没有料到沈秋居然是这么劝人的。
原本徐大少被自己姐姐一叫就没那个心思去搞事了,再加上沈秋这么一劝阻,徐大少直接就是又坐了回来。
可是他屁股还没来得及坐在凳子上,就又站了起来。
徐凤仪与沈秋两人都是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徐大少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并且伸出手指向远方,说道:“那是什么?”
徐凤仪看着弟弟又站了起来,本来打算老虎发下威,把徐大少给制住。
但是看见不只是徐大少,现在就连看向窗外的沈秋也在盯着远处发愣。
徐凤仪马上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赶忙也转头看向窗外。
一桌的人都看清楚外面的动静,只见窗户正对着的远方,正是一团火起。
这时候其他包间的客人也看到了城中火起处,只听到隔壁包间开始有人在喊叫,说起火了。
而姚德望看了看起火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看这起火的位置,好像是城中啊。”
几人一听也都是连连点头,这醉仙楼窗户正对着的正是城中啊。
“城中?”
沈秋突然惊叫起来。
这一咋呼,立马引得其他几人异样的眼神。
沈秋赶忙解释道:“天呐,你们想想什么人住在城中啊。”
“啊,不会吧。”
“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各种惊讶的声音响起。
他们为什么惊讶?
因为北京城的城中住的不是别人,那可是大明的皇帝啊。这意味着是宫里起火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街道上已经开始传出一些人急匆匆的声音。
“让开让开,兵马司公干。”
接着就是一阵兵士整齐的脚步声。
听到这里,沈秋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宫里起火,自己怎么可以还在这里吃饭呢?
护驾护驾,这是第一要务啊。
沈秋赶忙朝着几人说道:“不行了诸位,沈某不能陪你们了,有要事。”
说完沈秋也不管几人作何反应,拔腿就跑。
但是跑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安安后,对殷小满说道:“小满姐,等会你送安安回去一下,我先走了。”
说完沈秋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殷小满几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想问些什么却已经看不到人了。
就在这时徐凤仪给几人解释了原因。
只见徐凤仪指了指起火的地方说道:“诺,宫里起火了,沈秋是个官,这个时候他需要去护驾了,要是不去御史是可以弹劾他的。”
“哦”
经徐凤仪这么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为什么,毕竟都知道沈秋和嘉靖关系比较密切,这个时候即便没有御史弹劾这么档子事情,沈秋也要进宫去看看情况。
在说沈秋这一头,一个箭步冲下楼梯,心中想着救火,那也要拿个东西啊。
左看右看,全都是盘子酒壶的,用不上啊。
突然沈秋灵机一闪,径直朝着醉仙楼的厨房跑进去。
现在外面所有人,无论是食客还是醉仙楼的伙计都跑到门口看向起火的方向,大家都在猜测是宫里什么地方起火。
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察觉到沈秋跑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一看,这没什么东西可以用啊。
锅碗瓢盆啊。
沈秋一看装水的桶,刚想去拎,一上手就发现不行,这玩意太重了,自己拎过去怕是半路就累趴下了。
木盆?也不行还是太重。
汤碗?也不行,不方便。
卧槽,那就是你了。
只见沈秋直接抓起水缸中的葫芦瓢就跑。
这玩意就合适了,不止顺手,还贼轻,用来灭火太适合不过了。
原本在外张望的醉仙楼伙计,正巧回头一望,就发现有人拿着自己家的葫芦水瓢跑了。
卧槽,伙计也是纳闷啊,偷什么的都见过,今天这头水瓢的倒是头一回见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偷水瓢也是偷。
伙计马上扯着嗓子喊道:“抓贼啊,有人偷水瓢了。”
群众们还是非常有公德心的,听闻有人叫抓贼,连正在议论的事情都不要了,直接循声往过来,就要见义勇为。
结果听明白后面半句丢失的物品之后,全部都是一声短叹。
心中不免都在议论,一个水瓢有什么好叫的。
而且醉仙楼的王掌柜一看是沈秋,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伸出脚踹了伙计一脚道:“你瞎喊什么,瞎喊什么。”
伙计自然是大感冤枉啊,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抱头躲得远远的。
而这一声喊叫,没有惊动其他人,倒是把楼上的沈秋朋友都惊动了。
一个个看着沈秋那些一个水瓢狂奔的样子,都大笑不止。
就连林安安也实在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徐凤仪看了林安安一眼,笑道:“你家这位沈大人可真是有意思啊,这一番举动虽然看起来滑稽,可是在史官御史笔下,那也可以算是,勤王心切了啊。”
这一屋子三女中,徐凤仪经过大世面,殷小满长期抛头露面,也是能言善道者。
也就只有林安安最不善言辞了,所以被这么徐凤仪这么一调笑,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倒是殷小满明快,赶忙替林安安解围道:“我们家沈兄弟就是这样,对皇上和国家那是忠肝,对朋友那是义胆,所以这模样太正常不过了。”
闻言,徐凤仪只是微微一笑。
远去的沈秋要是知道殷小满居然这样大力赞扬自己,怕是也会脸红不止,尴尬不已吧。
沈秋自我认识可是非常清晰的,他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人生格言之一就是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人物,要是真的起早了,那也存粹是为了后面的长远利益罢了。
你以为沈秋没有心机吗?
不是,他下楼还有时间去厨房里挑工具就证明他一点都不着急。其中道理浅显易懂。
醉仙楼离紫禁城还是有些距离,一路小跑沈秋却没有觉得有多累。
追其原因就是沈秋现在已经适应这个环境了。
打个比方,后世的人你要是让他突然爬个十五层,可能还没有爬到一半就叫的死去活来了。
但若是一位长期长期爬十五楼的人,他爬起来就必然非常轻松了。
沈秋在这个时代走路的时间还是多于坐马车,而且南下广东一趟来回,也让沈秋耐力提升太多,故而这种小跑充其量就是喘几口大气了。
通往紫禁城的几道门,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基本上都需要关闭了。
或许是因为宫中起火,才特例打开,所以沈秋从大明门进入的时候还是比较顺利。
虽然手中拿着水瓢,但并没有守卫阻拦,沈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混脸熟了。
当沈秋一直跑到承天门时,才知道原因。
前面大明门的守卫之所以不问,原因是承天门这里有非常严密的守卫。
门口正围着一大堆各色官员。
沈秋看了看那些被堵在门外的官员手中的家伙,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家伙,瞬间觉得自己还真是年轻啊。
沈秋也不知道这些官员的这些水桶脸盆,是不是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
但是无可厚非,人家手里拿着的都是比沈秋大的家伙事。
“借过借过。”沈秋一边喊着就想往里面冲。
结果就是围的水泄不通的几处大门处,压根就没有人搭理他。谁不是挤破脑袋要进去给皇家救火啊?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居然为了搜查太严,而吵了起来。
只听到一个粗旷的声音喊道:“你们好了没有啊,里面火这么大,现在还在这里盘查这么严,等会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待的起吗?”
这时一个非常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
“救火?救火用得上你?宫里面成千上万的宫女,就是从护城河提水上来,一桶桶传过去都能把水给灭了。
你们这些人这么急着要进去,无非就是想去给皇上献个殷勤,想要升官发财罢了。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们这么多人跑进去,有几个趁乱意图不轨的人混了进去,我等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无论是谁,想要进去就要配合检查,否则谁都别想过去。”
一群围在外面的官员,听着守卫这么气势汹汹,也就安静下来了,门是人家把着的,那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沈秋想着,好吧那就自觉排队吧。无非时间长一点,但是看里面着火光冲天的模样,一时半会也灭不了。
可就在这时变故出来了。
只见后方几位朝廷重臣正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而其他人包括沈秋都在关注着承天门的入口,压根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几位大佬到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几位阁老来了,都挪挪位置。”
沸腾的承天门外,立马噤若寒蝉。
原本把几个门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员们,非常自觉的侧身的侧身,收腹的收腹,互相挤压着给几位阁臣腾出了一条堪堪过人的通道。
今夜在内阁值房的是蒋冕,所以这外面的就是杨廷和与费宏二人了。
他们二人本来各自在府上吃饭,听到有人回报说是宫里起火了,放下筷子就赶了过来,两人正好在路上遇上,还隔着轿连聊过几句。
这时杨费二人也顾不得通道的狭窄,一边回应着官员们的打招呼,一边就打算通过通道进去。
这个时候沈秋突然跑出来喊了一声:“两位阁老,你们总算是来了啊。”
杨费两人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沈秋,然后再一看沈秋手上的水瓢,瞬间两人也是相视一笑。
费宏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立马会意道:“还是你年轻人腿脚快啊,走吧,来了就一起进去,等会皇上还要找你呢。”
沈秋心里那个高兴啊,这费老头就是厉害,一眼都知道沈秋想干嘛。
不过沈秋可不敢把高兴表露出来,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表现的太高兴,怕是不少人都想活剥了他把。
虽然沈秋不知道刚刚是哪位守卫,那么牛哄哄说了那些大话。
但是现在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让路恭送杨费两位。就连沈秋这个两位大佬带进来的挂件他们都当看不见一样。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沈秋本就是脸熟。宫里跑的次数太多,这些人也知道沈秋是谁。
只是沈秋不知道,这是他后世思维的一个误区。
在后世人人平等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沈秋觉得既然要盘查,他自己肯定不是例外的那个人,自己也要排队。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看门的守卫都是非常势利眼。
之所以刚刚敢于那样说话,完全是因为这些排在前面的官员都不是脸熟。
像沈秋这种脸熟且有来头的去了,他们早就乖乖让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