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太湖间,人生难得几处闲。
沈秋虽然只是回家逛一圈,但是事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天下午沈南就广发“英雄贴”,邀请一些亲朋好友,以及上次沈秋中了进士前来送过礼的本地大人物。
时间定在第三天,因为隔天实在是太赶,且不说自己家人来不及抄办,就是收到请柬的客人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前来。
所以勉强将时间定在第三天,双方都有个缓冲。
沈秋的老岳父大人,如今并不在湖州,所以沈秋此次回家,来不及去见他。
第二天家里人都在忙着采买的事情,唯独沈南带着沈秋,去往家族的祠堂祭拜。然后就是各种在本地的远的近的,但凡是能够得着的亲近亲戚,沈秋基本都去拜访了个遍。
三天的宴请,其实就是沈秋本人回来了,感谢一下亲朋。
这一天的沈家,鞭炮不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宴请的次日,沈秋一行人再次出发。而沈历因为沈秋的说情。沈北夫妇同意让这小子年后再去府学了。
下一站沈秋等人的目的地是南京,自湖州到南京也就五百多里地,他们一行人骑马也挺快。
至于为什么去南京,夏言其实也不知道,因为这又是沈秋自己提议的。
沈秋去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张璁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南京坐冷板凳了。
所以沈秋告诉夏言说,让他要不然先走苏州上运河坐船回京,自己去南京看个朋友。
但是夏言觉得,既然一起出来,就一起回去吧,而且谁还没有个朋友在南京呢。再说走陆路他们怎么都比走运河快,时间够就无所谓了。
于是一行人又打马北行,前往南京城。
——
由于他们属于一路急行,所以在第三天的下午,一行人就到了南京城下。
入城之后找了一间客栈后,沈秋就与夏言分开去找自己老友。相比之下夏言简单多了,直接朝着位置打听过去就好了,而沈秋还要去打听打听咱们得张璁大人有没有到任。
所以沈秋直奔大明南京吏部而去。你还别说,这官员牙牌还真是个好东西。有这个牌子,南京所有衙门你都是可以去转一圈的。
不过在进吏部之前,沈秋突然看到一样自己后世从来没有见过的宫殿。
南京明皇宫。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定都南京。所以明朝最初的皇宫就在南京。不过仅仅使用了五十年左右,就闲置下来了。
因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后,于永乐四年开始营建北京皇宫,永乐十八年正式建成。
在成祖晚年将都城迁往北京,自此明朝开始了两京制度。明朝两京制度不像前面朝代那样,只是提升一下城市规格,派遣一位留守官就完事了。
明朝的两京制度,理论上讲,是明成祖朱棣复制了一个都城。无论是北京紫禁城的蓝图底本,还是明朝官员的职衔,都进行了复制。
北京有六部,南京亦有六部。
六部尚书,北京的称尚书,南京的前加南京两字。
比如礼部尚书,北京的直接称呼礼部尚书,而南京的则是称南京礼部尚书。但是他们品阶都是相同的,除了没有北京实权大之外,基本他们是相同层次的。
当然,事情也有例外,南京还是有几个实权职位。
明朝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此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帝国的一半)。
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明朝从始至终,南京户部一直负责这一事务。
其中只有两年南京户部不负责这个事务:正德三年,刘瑾变法,由中央户部负责,“南京引板,俱令销毁”,但在正德五年,刘瑾被诛后户部奏请“刷印盐引,仍隶南京户部”,获得批准,此后一直未变。
还有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南京户部侍郎因此经常兼任总理粮储。
南京兵部负责南京地区的守备,南京地区的四十九个卫,都隶属南京兵部尚书指挥。
南京吏部负责南京官六年一度的京察考功,北吏部不得干涉。
南京刑部负责南京诸司、公侯伯府、京卫所的刑名,明史上刘瑾就曾经因为南京刑部尚书吴洪依法断案不合其意而矫诏令其致仕。可见南京刑部也有司法权力。
当然这里的南京不是狭隘意义上的南京城,而差不多是整个南直隶区域,这里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安徽、江苏两省的地界。
而沈秋现在看见的就是明成祖北迁之后,留下来的明南京紫禁城。因为布局是大致相同,所以沈秋前往吏部就能看见南京紫禁城的承天门。
虽颇有北京紫禁城的气势,但终究明朝初年,民力开始恢复,朱元璋的皇宫营建自不如四十年后朱棣营建的新都城气势恢宏,不过皇家威严却丝毫不若于北京。
至于明朝的南京紫禁城,沈秋大概记得,是清朝太平天国时期,洪秀全等人建立太平天国之后,在南京建造宫殿之时,因为缺少材料,就将南京明紫禁城给拆了。
这也就是后世人只能看到南京明故宫遗址的一个重要原因了。
但这只是最主要问题。南京紫禁城在明朝的时候就发生过几次,因年久失修而受到破坏的记录。不过在南明宏光之时,有过一些修缮。
后来清朝入主中原,他们对明朝的北京皇宫保护的还是比较到位。毕竟那个是爱新觉罗家一直在使用。
而南京这个,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不过也还好,毕竟人家也没有向以前历代流氓那样,付之一炬。
只是昔日皇宫沦落成了八旗子弟驻防地。再后来经过康熙皇帝批准,南京紫禁城中的一些砖瓦石板,被运往舟山修建了普陀山法雨寺。
但基本上这些破坏都还保留了一点明故宫的格局和大概模样。只是在最后的太平天国时期,才进行大规模拆除,导致这座断断续续存在了近五百年的南京紫禁城名存实亡,以至于现在只有那一排排基座还在。
所以沈秋此刻看见这座大明南京紫禁城,是真的想进去看看,只是他如今是一身便衣。即便是一身官衣,没有特别许可,那也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地方。
吏部这种地方,沈秋穿着这身衣服还是比较虚的。南京风宪官也不少,万一参上一本,虽然南京的风宪官无法干预北京官场。
但是南京的奏疏可还是能递交到北京去的,一旦传出去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但是基于目前的情况,沈秋没得选,去就是了。
沈秋其实真的是提心吊胆,但又必须故作镇定。
然而沈秋又是多想了,吏部门口的士兵只是看了一眼沈秋手中的文官腰牌,直接就放沈秋进去了。
实在是沈秋把南京官场太高看了。
南京官场完全就是失意官员的修养之地,就那点杂务积压一个月,怕是都不用一天就能处理完。
所以这里的官员,多数时间是无所事事的状态。
要是没有希望东山再起的官员,那么他们就会选择让他们舒适惬意的方式生活。
听听戏,唱唱小曲,找几个老友写写诗,画个画什么的,要是在高雅一点,那就搞个书局,给自己编个文集啥的,没事解析解析几本前人佳作也是可以的啊。
要是兴趣爱好向下的官员,那南京城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十里秦淮河,多少胭脂船,文人骚客,失意官员,寻花问柳多好的去处。
也正是因为南京这种气氛,官员们消极怠工已经是一种常态。一般部堂官员都是挂个名罢了,小事各部主事处理,遇到大事就劳烦这些主事们辛苦一趟了,上官在哪里,你就找到那里去就对了。
等上官们处理完成,给出个解决方案,这些小喽啰们就可以去吧这件事情解决了,总体来说,要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失意官员,来这里养老,远比回老家闲住舒服的多。
拿着朝廷的高官厚禄,逛窑子,宴宾客,多舒服啊。
故而这群南京部堂门口的守卫军士,早就习惯了各式官员便装出行。要不是沈秋是新面孔,他们连牌子都不会看一眼。
当然这个南京吏部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官员闲散已经是一种常态。
沈秋到达部堂亮出自己的腰牌的时候,本来因该正襟危坐的两位吏部官员,正互相聊得正欢。
至于内容么,沈秋都听的神情为之一振。
只见一位官员说道:“听说没有,淮河上的画舫上,又来了不少姑娘。”
另一位马上来了兴趣,赶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就这几天太忙没去,怎么就上新人了?”
“哈哈,谁让你家母老虎太厉害,你怕老婆就直说,什么忙啊,哈哈哈。”
“老周,这就没意思了啊,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聊不下去了。”
“哈哈哈。。。。。。”
这个时候沈秋正好也到了二人面前,犹豫着打断二人道:“请问。。。。。。”
结果两人都是斜眼瞅了沈秋一眼,都以为又是发配过来坐冷板凳的官员。
于是老周非常随意的对沈秋指了指面前的文房四宝,然后说道:“把信息写一下,我们登记一下你就可以上任了。”
沈秋就知道这两位是把自己当成啥了,赶忙辩解道:“不好意思,在下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人上五城兵马司去啊,我们这里是吏部,可不管丢人这档子事啊。”
沈秋一脸黑线,我中华文字果然是博大精深啊。
只要对方不想理你。你说什么他都能给你歪曲到没谱。
于是沈秋只好在两位接着聊的兴起的时候,再次打断道:“我是找当官的啊。”
“找当官的啊,那你去吏部问问吧。”
这位仁兄刚刚说完这话么,也不管自己说的什么,直接又转过脸和老周聊起了花船上的姑娘。
好在他们聊了两句,都反应了过来。
老周笑着道:“我们这里就是吏部啊。”
另一位这时候也才在愣了一下,露出了一瞬间的尴尬,但是马上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老周才止住自己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向沈秋说道:“这个找官员的话,你应该去他所属的衙门啊。”
沈秋尴尬笑道:“可是我不知道他在那个衙门啊?”
“哦,这样啊。那你应该去档案房,让他们帮你查查啊。”
这答案沈秋还是可以接受的,赶忙问道:“那请问档案房在哪边?”
老周指了指西边房间后说道:“就是那边第三间房间。”
沈秋道了一声谢,赶忙朝着那边房间走了过去。但是档案房里面的情况让沈秋实在无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沈秋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来人倒是让沈秋意外不止。
只见来人说道:“年轻人,要有点耐心嘛,我就一下子没有跟过来,你怎么就要走了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外面替沈秋指路的老周。
这是老周一边开始往档案房柜台里面走去,一边和沈秋说道:“不用奇怪,咱们这吏部,只要不是京察这种时候,基本上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清闲的一塌糊涂。而我这档案房,那可是更加清闲了,一个月都来不了几个人,所以没事我就去和老王一起坐坐。”
只见老周进去档案房,开始用衣袖扫了一下那桌子,沈秋只见一阵灰尘立时飞扬而起。
弄的沈秋老周两人同时闪身避开灰尘。
“呵呵,看吧。我没有瞎说吧,这档案房是不是好久没有来过人了?”
沈秋都快被老周这机智给吓住了,这样转向把尴尬化解的无影无踪,不愧是吏部官员啊。
等到灰尘落尽,老周看了看那张有一个大袖子痕迹的桌子,直接放弃了使用这张桌子的计划。直接就站在桌子面前,对沈秋问道:“大人是要找哪位官员啊?给个名字我都能给你找到。”
“张璁。”
“张璁?
老周刚刚准备动手去拿花名册,结果一听这个名字,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