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七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行,按您的说法,我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就象我们人人要遵守的大明律,如果我不犯错,大明律就不可能制裁我,可我怎么也不应该因为害怕大明律,所以就想要去造反对吧?”
老者道:“可万一那个人突然发疯,甚至有了歹意,或者觊觎你随身带着的宝贝,然后非要来杀你呢?”
张十七道:“锦衣卫经常借着律法罗织罪名,构陷他人,可是叔叔告诉我,锦衣卫是皇上的亲信,他们办案的方式和所定的罪名是由皇上所授意,我相信他们所审的大部分的案子是公正的。
我们不能假定谁可能犯法,就给他们定罪名,这不公平,就如同你不能觉得天下老百姓可能会造反,所以就把所有的百姓都杀了,这样不公平。
爹以前总告诉我,要公平,不管律法也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罢,都要公平,即使王子犯法,是庶民同罪。”
老者又问道:“那如果皇帝犯法呢?”
张十七呵呵一笑:“皇上金口一开,所说的便是法律了,皇上所做得事,便是圣意了,又怎么可能犯法呢?
我爹说,这世上从来没有制约君王的法,只是明君们总是愿意倾听不同的意见,对自己有所约束,而昏君则任意妄为,一意孤行,结果就搞得民怨四起,烽火遍地。”
老者点点头:“你这话虽然浅显,但却是切中了要害,小十七,你觉得当今皇上,是明君还是昏君?”
张十七摇摇头:“朱爷爷,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我作为大明官员,我怎么敢在背后议论皇上,那是要诛九族的。”
老者小声道:“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大家随意讨论,说过就算,谁也不准外传。”
张十七嘿嘿一笑:“朱爷爷,要不你先说,你说完了我再说。”
老者哈哈大笑:“小十七,你还挺狡诈,先来个投名状,先,我先说就我先说,按我的看法,当今皇上虽然有些私心,但他的做法也是为了大明的万年江山,所以,总体来看,还是个明君。”
张十七沉吟了一番,然后道:“我现在才十五岁,皇上是不是明君,我是真的没有资格评述,我是老王爷当年从北元鞑子铁蹄下救回的孤儿,我当然认为皇上是明君。
我刚才说的李家和冯家,他们借着皇上给他们的宠信,飞扬跋扈,胡作非为,他们肯定也认为皇上是明君。
前些日子,我去了石臼湖,那里的老百姓开垦农田,现在过得十分富足,而且再不用担心前元那些贪官污吏,所以他们也该认为皇上是明君。
可是呢,我刚刚招了一个师爷,名叫王嫱,是前兵部待郎王志的女儿,这王志一向为官清廉,可是李千钧为了霸占王嫱,故意把王志拖进了郭桓案中,诱骗王志的手下伪装证据给王志定罪,最后王志被腰斩,王嫱进了教坊司,他弟弟王文则发配建州,我想,在王嫱和王文心中,他们不会认为皇上是明君。
还有,前几日江西白莲教的人被处斩,我当时斥责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裹挟百姓造反,害死了无数百姓,浪费国家的赋税,可是他却说了一句,自古只有官逼民反,百姓只要有一口气,怎么愿意造反?
白莲教的人说,鄱阳湖水灾严重,可是官府为了自己的政绩,却瞒报灾情,以至于饿殍遍野,他们活不下去了,只好起兵造反,他当时已经快要被砍头了,没必要再说谎,我相信他,也相信这些人心目中,不会认为皇上是明君吧。
所以,朱爷爷,你告诉我,皇上究竟是明君,还是昏君?”
老者沉默了许久,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大明太大,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的。”
张十七道:“所以啊,朱爷爷,我所知道的事情还太少,你来问我皇上是不是明君的事,实在是所问非人啊!”
老者点点头,突然间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这个问题,问十个人,便会有十个不同的答案,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自己找答案便是了,十七,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个疑问。”
张十七挠挠头:“朱爷爷,这只是闲聊而已,又算得上什么解决问题,谢什么,真要谢,也是要谢你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突然跳起来:“糟了糟了,失礼了!”
老者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十七没注意到老者惊异的表情,而是赶紧到徐达的坟前,连磕了几个头:“老王爷在上,十七给你磕头了,十七刚才脑袋发昏,这才疏忽了,您老在天之灵,千万原谅则个。”
老者见他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十七,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我是真想你快快长大,好看看你以后是什么样子。”
解决了心里的疑惑以后,张十七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根本不会喝酒,与老者杯来盏往之后,很快酩酊大醉,等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张云海的墓前,头顶是漫天星海,原来不知不觉已是午夜。
他回想起刚才一起喝酒的老者,连忙站起来寻找,却发现整个墓园竟然空空如也,人迹全无。
他站起身来,大声呼喊,可是园内鬼气森森,哪里有什么人影,没一会,一小队士兵匆匆围了上来,领头的小队长挺着长剑,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中山王陵大呼小叫的。”
张十七一看领头之人,正是武当派夜袭那天前来王陵内擒拿黄兴之人,连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张十七,你不认识了?”
小队长拿灯笼向他脸上一照,略略一愣,奇道:“还真是张公子,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张十七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怕打扰你们,所以从后山摸上来的,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在这里祭扫老王爷的老爷爷?你们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去哪里了?”
小队长和几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都茫然摇了摇头:“什么老爷爷,这几天,从来没有人来过墓地,哪里来的老爷爷?”
张十七瞪大了眼睛:“你们没看见?那个老爷爷带着一大桌酒菜,就摆在老王爷的坟前,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看见吗?“”
小队长和几个士兵都摇了摇头,看着他,脸上突然大显恐惧,齐齐后退了一步。
张十七哭笑不得:“你们以为我在说谎吗?我跟你说,我真的见到了,而且还跟他一起吃了饭,老实说,我从来不曾尝到过这么美味的酒菜,就在那里,你们一看便知。”
他领着几个士兵来到徐达墓前,一个士兵拎起灯笼,却发现墓前空空如也,而且上面还蒙着灰尘,没有任何曾摆过桌子的痕迹,就连脚印都没有半个。
张十七愣了,他又回到张云海的墓前,发现刚才为张云海的供奉的酒菜同样不见半点踪影,只有一把他曾经打扫过的破扫把斜在地上。
一个士兵道:“张公子,我们每天都会在这墓园之内巡逻好几遍,可是没有见到过任何人,连你也不曾见到,你说的老伯还有酒菜,莫不是,莫不是,莫不是老王爷显灵吧?”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其余士兵受他感染,也开始东张西望,慢慢挤成一团。
张十七也是大惑不解,可刚才经历的一切却是清清楚楚地全在眼前,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才只是一切只是一个梦,或者说真的是见了鬼。
他向士兵呵了一口气,问道:“闻闻看,我口中是不是有酒味?”
几个士兵闻了一下,相互点点头:“确实有酒味,不过很淡,不象是刚喝过酒的样子。”
张十七拼命挠自己的头,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士兵道:“张公子,这个地方阴森森地,太渗人了,我们还是下去,到卫所里说话吧。”
张十七道:“也好,确实有点异常,我们下去再说。”
一群人相互簇拥着,战战兢兢地回到卫所中,灯火照耀之下,几个士兵才恢复了一点神色,张十七劝道:“你们也不必担心,老王爷生平最是爱惜部下,就算真的是他回来了,也决不可能害你们的。”
几个士兵相互对望一眼,合什朝天拜拜,终于恢复了正常,队长道:“张公子,天色已晚,要不你在这卫所里挤一晚上,明天再回城吧。”
张十七道:“也好,现在城门只怕早就已经关闭了,就算我想回去,只怕也不可能了。”
他合在衣卫所里躺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便在山间找到马匹,然后随着大队乡民直接进入城中,他也没去徐府,而是直接去了东城兵马司,门口的士兵一见到他,都是大吃一惊,问道:“张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十七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