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河道:“张十七办事糊涂,不可再留在公子身边,应该调他去当马夫,以观后效。”
张云海连忙解释道:“老祖宗,十七年幼,这件事是我平时没有教育好,罪不在他,而且十七拿了包子回来以后,并不是自己吃的,而是给我还有若初吃的,他的做法,纯属孝顺,还请老祖宗体谅。”
贾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张十七:“关于这件事,你自己可有话说?”
张十七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妥,于是下跪道:“老祖宗,十七办事糊涂,此事确实错了,以后一定会改!”
贾老太太意甚嘉许:“我也相信小十七只是一时不察,并不是有贪污之心,但此事确实需要惩戒,就罚十七去车马间一个月,在这期间,景永暂时由徐彪伺候,一个月后,十七再重回景永身边。”
她又把目光转向徐景永:“景永,你有什么看法?”
十七已经跟了徐景永数年,一众赐姓之人都期望景永能说几句好话,只有十七知道徐景永天性凉薄,对他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
果然,徐景永想也不想,直接躬身道:“一切听老祖宗安排!”
贾氏愣了愣,又把目光转向张云海:“云海,你又怎么看?”
张云海微微摇头,他的内心对徐景永充满了失望,他当年受过徐达的大恩,所以一直在替徐达当贴身护卫,两人亦仆亦友,相互之间极为信任。
徐达让十七做他的义子,又把十七安排在徐府最有希望的公子徐景永身边,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希望十七与徐景永能够再续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种主仆之情。
张十七自八岁开始,就为徐景永当书童,几乎已经过了五六年,所有人都觉得两人之间该有深厚的情谊才对。
贾氏显然不愿意惩罚十七,可是她也不能放任这种违规之举,她之所以问徐景永的意见,实际就是想让徐景永帮着十七说一句好话,那她就可以顺水推舟,让这件事过去,顺便还可以让徐景永获得张十七的忠心。
可没想到徐景永完全不愿意替张十七说好话。
张云海明白了,自己的义子跟在徐景永身边,不会再有任何的意义,他的心境在倾刻之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他躬身道:“老祖宗,十七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做的不妥,老祖宗的责罚很合理,老奴并无意见!”
贾氏愣了愣,她更加没想到,张云海的态度与刚才求情的时候截然相反,根本没有替张十七开脱的意思,这让她十分纳闷。
现在她的话已经说出去,没有人给她台阶,她也不好下来,于是只好宣布道:“那就按刚才说的办,十七明天就去马棚,但是他的年龄尚小,不需要干那些重活,平时放放马,人手紧的时候驾一下马车就行了。”
当夜二更时分,林若初匆匆赶到张云海和张十七的住所。
徐府一般的仆佣,所住的全是大通铺,徐河是管家,算是有点特殊待遇,但就算他们两夫妇和儿子,也是一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
可是,张云海在徐府内却有一个独立的小房子,里面有两个相对独立的小房间,父子俩各占了一个。
林若初对十七已经极熟,直接推开了张十七的门,张十七白天受了伤,现在正躺在床上休养,他见林若初进来,就要起身相迎,林若初却把他按回了床上。
她坐在铺边,看至十七的脸色略略灰白,关切地问道:“十七,听说,你白天被那个牛鼻子道士给打得吐血?”
张十七微微笑了笑,安慰道:“有义父在,没事的,最近天气干燥,吐点血,刚好可以清清火!”
林若初很不放心:“什么乱七八糟的,血能随便吐吗?这牛鼻子老道是什么东西?等有机会我一定去大小姐那儿告一状,让燕王找那个牛鼻子老道的晦气,看他到时候怎么办?”
张十七摇了摇头:“算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仆人,而对方却是京城武当的副掌教,小姐和老爷怎么可能为了我与他们起冲突?”
林若初一阵心塞,这不仅是张十七的悲哀,也是包括她在内的徐府所有仆人的悲哀,她黯然了一会,又问道:“我还听说你因为给了我一个包子,结果被罚去当马夫了?”
张十七也很无奈:“严格说起来,这件事,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该收杨老板的包子,只能认罚!”
林若初气呼呼地:“一个包子的事情罢了,需要搞得这么大吗?那徐河平时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拿回扣呢,他根本就是针对你,贾老太太是老糊涂了!”
张十七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体,伸手掩住了她的嘴:“姐姐你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到老祖宗耳朵里,我们两个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十七的手放到的林若初的嘴上,林若初莫蓦地一震,她与张十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张十七虽然喊她姐姐,可是两人之间差不了几个月。
她一向来把十七当小弟弟,从来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十七一把按住了她的嘴,却让她有了别样的感觉。
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摸了脸,这让她有点反应不及,怔怔的忘了说话,连脸色也微微红了。
张十七看着林若初莫名其妙红了脸,不由得奇怪道:“姐姐你这是什么了?难道我刚才用力太猛把你按伤了?”
林若初的脑袋还有点乱乱的,她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十七已经渐渐长大了,而且是个小男人了,她与他一样单独共处一室,他还按了她的嘴巴,似乎有点授受不亲。
只不过小十七真的长大了,他的手掌按到脸上的时候,竟然让她有种好幸福的感觉,而且他肯定已经碰到她嘴上的胭脂和口水了,这好象有点不太妥
张十七看着怔怔的林若初,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手掌上有极淡的一点胭脂,这让他一下涨红了脸:“姐姐,那个,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那个”
他想不出该说什么,保好拼命的挠头,满脸的尴尬。
林若初看着手足无措的他,突然间扑哧一下笑了:“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们是姐弟嘛。”
张十七把头点得象啄米一样:“对对对,你是我姐姐嘛!”
林若初微笑道:“其实这个月去当马夫也不错,可能是肥差!”
张十七奇道:“怎么了?”
林若初小声道:“我听小姐说,皇上下旨九公主许配给颖国公之子傅忠,婚礼定在三月初十,我们徐府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
你如果是公子的书童,肯定没机会参加婚宴,可是现在是你车夫,肯定是要去送东西的,府里要门面,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做一件新衣裳,而到了颖国公府,你们这些去送东西的,一定有回仪。
以颖国公的体面,只要是我们中山王府的人,每个人五两纹银行是少不了的,你说不是肥差吗?”
张十七一听乐了:“真得会有五两银子这么多吗?过年的时候,老爷才会赏一两银子,今天我被人打到吐血,义父替我出头,才得了五两银子,可现在只要拉一趟马车,就要五两银子,这是要发财了吗?”
林若初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举起手指按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出息,五两银子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张十七苦了脸:“我平时跟着公子出去,兜里倒也装过不这少银子,二十两的元宝都有,可那是公子的钱,我只能看看的,我的那点银子全被义父收起来了,我自己就那么点铜子,连个包子也舍不得买的。”
林若初微微激动,把手指弯过来,轻轻摸了一下十七的脸:“十七,杨老板给你两个包子,你自己不舍得吃,却留给我吃,你对我还真的得挺好的。”
平时林若初倒也不是没碰过十七的脸,就连耳括子都曾经打过,可是却不曾如此轻柔的抚摸,十七只感到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自己的心居然突然之间就狂跳起来,一张脸红得如同要滴血了一般。
他支支吾吾地道:“你是我姐姐,我当然要对你好,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林若初的眼神有点迷离,她柔声地道:“小七,你这辈子都会对我这么好吗?”
十七有点手足无措,他搓着自己的手,只是轻声道:“嗯,嗯,嗯!”
他努力鼓起勇气,正要说些什么,小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然后张云海走了进来,问道:“十七,是谁来了?”
林若初的脸一下爆红了,她刚才的动作也只是因为一时激动,可是她是女孩子,再激动,又怎么敢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来?
她不敢看张云海的脸,连忙低下头,转身到了门口,然后道:“张叔,我只是来看看十七,他没事就好,太晚了,我该回去了。”然后她也不等张云海的回答,就急急地跑掉了。
张七想去追一下,可终究没有勇气,只是伸了伸手,但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