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贤海因陆执恒救驾而升了一品官,掌佐天子的少师之职,陆执恒也有了官职,御前带刀侍卫,其上属是季驸马季青竹。
陆府两个男人一起升官是大事,这事儿不用传大家都知道。因此,陆府的门槛几乎都快被踏垮了,上门来拜喜的官员不少,甚至还有一些平日里不愿意与陆董氏交往的贵妇们。
执欢见多了这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不由唏嘘。当你崎岖潦倒时,那些个人恨不得顺便丢你一块石头,骂你碍眼;当你威风得志时,不管曾经有没有落井下石,都来沾沾你的光,实则巴结讨好。这种人,不结交也罢。
“小姐,咱们府里原本丫鬟家丁人数就不多,这些个日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前院伺候着的人都忙坏了。”墨兰从前院回来,袖子还捋在胳膊肘上,“我刚才去帮文燕洗茶具,给我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执欢伸手点了点墨兰的鼻子,“你呀,就闲不住。”又琢磨了下,道:“我和爹娘商量一下,看看招几个家丁丫鬟的,也省得你们抱怨。”
“咱们少爷也需要人照顾,最好能招个贴心的侍童。”
执欢认同的点点头,想着这些日子忙于照顾执恒,都没有时间散散心了,今日正好执恒睡的香,她要出去逛一逛,“墨兰,咱们现在就出去,执恒说想吃金龟庐的酱肘子,顺便带些回来。”
“真的?”墨兰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执欢,见她点头立马雀跃起来,“那咱们立刻走?”
执欢点点头,墨兰迅速把袖子捋了下来,欢快的去拿了个篮子,随着执欢出门。
由于前院还有些个别府的贵夫人,她便走了后门,免得扰了那些个女人们唠家常。
刚一踏出府门,执欢就觉得浑身舒畅了,“这些日子,真是被她们给烦死了。”
“小姐这话要是让她们听到了,回头该数落咱们陆府没规矩啦。”墨兰掩嘴笑着,“虽然小姐说的确实很对。”
执欢别了眼墨兰,便要拐出小巷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如今我还是陆府大小姐,在自己家里还让自己不舒服,以后到哪里还能舒服了?”
“小姐说的是,反正啊也就咱们主仆二人闲话一番。”墨兰脚步不停,笑看着执欢。
巷外向左是通往繁华的商业街道的,向右是通往皇城的,两人出了小巷直奔繁华的集市。
集市左右两旁的市楼最高五层,低则至少二层,一般五层的市楼不是珠宝行,就是钱行、货栈旅店,执欢带着丫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锦衣坊。
“小姐,咱们要给少爷买衣裳?”
执欢看着华丽好看的成衣,挑挑选选,“原本是想给他做一件,但最近没有什么时间,索性来买成套的,款式也好看。”
“那好嘞,我也来选选。”墨兰有模有样的看挂在店内的成衣,还吩咐掌柜的详细解说。
执欢走到一个架子前面,看到了一款眼熟的衣裳,正是当初那叫魅娘的妓子定做的,也因为这套衣服,她发现了江沛春的背叛。
这衣裳正是——红缎绣金牡丹水红披纱衣。
自与江沛春义绝之后,她再也不喜欢牡丹了。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触摸那件衣服,越捏越紧,甚至原本平滑的衣裳被捏出了褶皱来。
有些恨,藏在心底,难免去的慢。
“还是水仙比较适合你。”
正沉溺在痛恨之中的执欢,被一个声音拉回到满是阳光的世界。
“大胡子大叔!”执欢一听立刻雀跃,心像是被清水洗涤了一般,迅速抬眸:“你怎么在这里?”
苏景容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很意外,又遇到了你。”执欢有些尴尬,笑了笑掩饰过去:“你要给夫人买衣裳吗?”
苏景容摇摇头:“我尚未娶亲,何来夫人?”
“这样啊……”执欢听着有磁性的声音,再看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又一次感叹,真是白瞎了好嗓子啊,“原来是给自己买衣裳。”
苏景容继续摇头,肃了肃表情道,“我看着你进来,跟着来的。”
“啊?”执欢被吓一跳,他……尾随她而来?!
“我尚记得,你说要再请我吃一顿。”苏景容见她慌张的表情,心中暗笑。
执欢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对,我说要请你吃饭的。”想了想又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吧,还是金龟庐,如何?”
苏景容满意点头,“有吃的我便心满意足,不论去哪里都好。”
“那请大叔等我一会儿。”执欢说完迅速去掌柜的那里,挑了两件比较适合执恒的衣裳,迅速付了钱,吩咐对方送到陆府,这才拉着墨兰回来,“大叔,我们走吧。”
苏景容朝门口伸了伸手,“请。”
执欢笑着点头,倒也不客气,“好。”
三人来到金龟庐,要了一个雅间,执欢点了几个招牌菜,“金龟庐的老板是女子,开这家酒楼很多年了,据说一直等着外出打仗的夫君,可是,她夫君至今也没回来。”
“哦?她夫君姓甚名谁?”苏景容蹙了蹙眉,且不说他这五年在外打仗,就是他还没入军营时,就听说有不少守护边疆的将士多年未归过家了。这当兵打仗的人,最是希望国家少战事,奈何这几年大辽大魏屡屡进犯,他们不得不镇守在外,实属无奈。
执欢想了想,实在没想起那老板娘的夫君叫什么了,“好像是姓李,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些也都是外人传的,是真是假还得问老板娘。”
“嗯。”苏景容淡淡的回应了一声,抬眉又看了眼站在执欢背后的小丫鬟,“你去外面候着吧。”
墨兰怔了一下,方才她家小姐拉她出来的时候她就很不乐意自家小姐跟个陌生人走一起,更想阻止她与这个大胡子丑男人一起吃饭。奈何执欢不理会她,她也只能作罢,心里想着一刻也不离开小姐,保护好小姐。
“这位大叔,墨兰的职责就是伺候好小姐,所以请恕墨兰不能从命。”墨兰站直了身子,又道:“我们老爷吩咐过了,要寸步不离小姐,如有差池,以命相抵。”
苏景容有些错愕,这陆家老爷子管的也忒严了,难怪这几日他让罗哲守在陆府后面,连个影子都守不出来。
执欢拉了拉墨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上次在路上被前夫劫住,所以父亲比较担心我再遇上那人。”
“刑部尚书江沛春……”苏景容蹙了蹙眉,“他劫你?”
执欢大概把上次江沛春拦马车的事情说了一下。
她也不知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的与这位大叔说掏心窝子的话,总是那么信任他。或许是因为,在那山林之中他救了她带她回树屋,或许是因为他不怕自己也中蛇毒,低头一口一口的将她腿上的毒吸出。
“以后出门小心一些,最好带个家丁。”听她说完的苏景容思索了片刻,又道:“你若缺个保护你的人,我可以让我那兄弟给你做个贴身侍卫,不要工钱。”
执欢忙摇头:“不行,这怎么可以。你们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报恩是我该做的,可报恩我都还没做到,更不能再受你们的好意。”
“无妨,我那兄弟最近正在找活做,若是有一份能填饱三餐的活,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若收了他,也算是救济他。”苏景容扯谎不带眨眼的。
而远在家中享受的罗哲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总觉得有谁老是惦记着他似地……
执欢犹豫了好一会儿,但看大胡子大叔如此诚恳,最后也就应下了。
小二哥很快将饭菜送了上来,执欢还是让墨兰出去了,让她在楼下点一些好吃的随便吃。她与大胡子两人在雅间用餐,正吃得香时,房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执欢转头看向门口,来人不正是刚才说的江沛春,还会有谁?
“陆执欢,我倒小看了你!”江沛春一来,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说执欢:“与我义绝不过几日,就与那梅谷歌眉来眼去,今日又与这丑的吓死人的大胡子幽会,你当真能耐,你当真厉害!”
执欢刚塞入口中的鱼,还未挑出刺来,而此时这无理之人一进来,害得她的嘴被鱼刺扎了一下,她连忙吐出口中的东西,还未咬碎的鱼肉上已血红一片。
江沛春看到身子僵了一下,心下一阵心疼,想上去关心,却被那大胡子抢先一步,只见他手轻轻拍着执欢的背,待她将全部的东西吐出,他才端过茶水供她漱口。
而江沛春这时候忍不住发作了:“你是谁,放开她!”
“我是谁就不便与你说了。”苏景容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执欢的嘴角,只见她被鱼刺扎的眼睛都红了,有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心下一紧,冷眼道:“倒是你,我清楚的很,不就是被陆家赶出门的女婿。不对,如今已不是女婿,听说你们已有一纸义绝书,江家与陆家从此不相往来。怎么,你忘了?”
执欢心下已是冰凉,口中疼痛好多了之后,开口说话:“我陆执欢从给你一纸义绝书开始,便已是自由身,我想与梅公子相亲便相亲,我想与苏大叔吃饭就吃饭,你管不着也无权管。”
“执欢,你当初不是这样的!你怎么……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与我这样说话?!”曾经那个唯他是从的女人哪里去了?
执欢轻哼一声,“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外人,一个背着家中妻子与外面野女人苟合的人,一个将活生生的妻子当做死人的人,不配称有妻子疼爱的人。”
江沛春听这话倒退了两步,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了,那个从来听他的话,唯他是尊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这位大叔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有机会报恩,便是以身相许,我都不会后悔。”
听了这话的江沛春不可思议的看着执欢,“你疯了吗?你就算饥不择食,选择那梅谷歌都比这个男人好!”这话刚说完,江沛春又反应过来,“不,你生是我江沛春的人,死也要与我江沛春同墓,我不准、不允许你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执欢抬眸,看着江沛春那副与魔鬼无异的模样,心中更多的是可笑。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江沛春疯了一样大步走过来,手中居然拿着一把刀。
执欢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子却被大胡子揽住,“别怕。”
话音刚落,她只见他伸出长臂,迅速在江沛春身上点了两下,江沛春便站着不动弾了,而他手中握着的匕首,明晃晃的高悬,他说不了话,但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执欢……我的娘子,别离开我,死也别离开我!”
“他……怎么了?”执欢呆呆的转过头看大胡子,没想到额头蹭到了他的下巴,她浑身一颤,“真是扎得慌。”
苏景容敛了敛眸,目光懒得投递给江沛春,柔柔的看着执欢,“你刚才说以身相许,不知是不是真的。”
“……”执欢愣住,方才口快,几乎未经大脑这话就说了出来。既然话都说了,又是在江沛春面前说的,那就演的再完美一些。她抬眸认真的看着他,道:“你若不嫌弃我是个下堂之妇,我愿意以身相许,还报救命之恩。”
苏景容笑道:“你若不嫌弃我是个老光棍,我愿意娶。”
执欢和他相视一笑,转头又看向江沛春,“我曾给过你机会,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我的底线,我已被你逼到绝境,你我分开也是必然。我陆执欢不是个肤浅的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能嫁一个护我、疼我的人,如今我算是寻到了。”
执欢说罢,拉起苏景容的手,绕过站定不能动眉眼却一直在动的人,走到了门口,执欢又停了下来,“你最终为何失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雅间的门“嘭”的一下关上后,江沛春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希望回到三个月前,那时她待嫁,那时他待娶。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警告自己,誓言不能忘,结发之妻不能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