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昊探家归来,见连队大变样,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班里的老兵王功夫调整去了榴炮四连,目前陪他的只有郭中华和张鹏永两个新兵。
销了假,他就直接来到炮六班,老家的特产就是大枣多,所以这次探亲归来,他给战友们捎带过来的东西,除了烟土之外,就是这sd大枣了。
梁荆宜问他探家的感受如何?
岂料这小子却故意岔开话题,反问在自己探家的这段时间里,阿梁你有没有收到女朋友的来信?
“你该不会是回去一趟,与女同学谈得不欢而散,吹灯了吧?”梁荆宜本是无心调侃的一句话,瞬间令到刘新昊脸色大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赶紧补救,“我说的‘吹灯’,是指那个‘共度良宵’的意思,你小子可别想歪了。”
虽然把谎话给圆了回去,但刘新昊的脸上仍然是乌云密布。
既然这样,他便识趣地啃着大枣,不再言语。
这天是十月二十三日,霜降,星期一,晴。
司务长叶山水的爱人,从jx老家来部队探亲,今天是她来队的第二天。
指导员姚江生上完第一节政治教育课,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收到一个消息:司务长的爱人,正在炊事班里帮厨。
正好他授课的内容,涉及到军人的恋爱观和婚姻生活,如果司务长的爱人,也就是战士们口中所说的“嫂子”能莅临现场,亲自讲述的话,可想而知,那效果绝对是杠杠的!
想到这里,他匆匆下楼,跑到炊事班热情地邀请嫂子给全连官兵们讲一讲,她和司务长叶山水的“爱情故事”。
嫂子倒是个爽快人,她放下手中待摘的菜叶,欣然应允。
在营区里,就没怎么见过年轻的女性,平时除了军人服务社的几个老嫂子外,其他的都是带枪的人。
听闻嫂子可能与众人一起上课,全连上下是一片欢呼雀跃声。
指导员姚江生在第二节课开始之前,将嫂子如约请到了三楼俱乐部,俩人一前一后正准备踏进俱乐部的大门时,连值班员一声“起立”的口令,全连官兵齐刷刷地迅速站起来,并即刻送上了热烈地掌声。
嫂子一边挥手示意,一边客气地说:“战友们,请坐下,辛苦了,谢谢你们。”
她说完,又微笑着朝底下坐着的官兵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梁荆宜注意到,叶山水没有跟过来,这个时间点,作为司务长应该是在炊事班忙着呢!
嫂子不仅长得苗条好看,而且还是个大学生,她和叶山水是高中的同学。
从她的讲话中,梁荆宜可以感受到她作为知识女性,所具有的温情且又睿智的一面。
嫂子讲了叶山水在几年前,带给她的一次刻骨铭心地感动,也就是因为那一次感动,才让她下定决心托付终生的。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应该是农历快要过新年了。
她因公事到温暖的南方出差归来,乘坐的长途汽车在途中出了故障,晚点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因为长时间坐车,加上身体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下车了才发现,此时外面已大雪纷飞多时,而她的衣服却穿得极其单薄。
她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车旁,由于身体顶不住寒冷,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起了冷颤。
突然,车站广场空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她快速地奔跑过来。
看得越来越清晰了,来人头上顶着厚厚的积雪,身上好像披着雪白的“伪装”,貌似两手将一件什么贵重物品,紧紧地搂在怀里,好似担心它沾染一丝雪花。
奔跑的是个男孩子。
在距她只有不到一米的时候,男孩子停了下来,大声对她说:“亲爱的,生日快乐!”
说话的时候,男孩子的嘴里吐出一团一团的雾气。
她看清楚了,搂在男孩子怀里的是一件军绿色的大衣。
男孩子右手从大衣里掏出一束玫瑰花,递到她的面前,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火红的玫瑰花,显得格外的鲜艳。
男孩子顾不上自己还跑得气喘吁吁的,他两手将军绿色的大衣展开,披在了她的身上,双手立起大衣的毛领,护住她的脖颈。
接着又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快速地打开来,给她戴在头上……
她的手轻轻地拍下,落在眼前这个男孩子头上的厚厚积雪。
男孩子微笑地看着她,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牙齿真特么白!她抿着嘴唇,暗自感叹道。
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这个男孩子,幸福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她把脸紧紧地贴了上去,她想让感动的泪水,把落在男孩子脸上那冰冷的霜雪溶化掉。
男孩子幽默地说:“亲爱的,别搂得太紧,小心把我刚刚花高价钱,买的玫瑰花给弄坏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这里有那么多的人看着,如果你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哟!”
她不听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男孩子轻轻地推开她,尔后,腾出了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来,不容拒绝地对她说,“把手给我!”
雪花,漫天飞舞。
俩人,十指紧扣。
两双大手在彼此的胸膛之间放着,那感觉绝对暖暖的。
车站广场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匆忙地脚步,默默注视着这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她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此刻,任由幸福的笑容和感动的泪水混杂在一起,然后,再肆无忌惮地在脸上蔓延……
俱乐部里安静了良久,直到她大声说出“这个男孩子,就是叶山水”时,旋即爆发出久久不息的掌声。
她说,今天和战友们讲这件事,并不是想说,叶山水有多么的浪漫。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叶山水经过自身的努力,在第三年由战士考上了军校。
这是叶山水进入军校学习的第二年,正值军校春节放假,人在家休息。
而她呢?
这一次出差的时间比较长,在外面处理的事情很多、很繁琐,忙得根本不记得过生日这回事了。
快要回来的前两天,她给叶山水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了自己大概返回的时间。
可是她没有想到,jx这两天大雪纷飞,气温骤降;更没有想到的是叶山水有心,对她生日的重视;最没有想到的是,客车晚点两小时,叶山水顶着寒风大雪,站在空旷的广场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辆进站的汽车和下车的乘客,为的就是等待她的胜利归来。
在那一瞬间,当她扣紧叶山水冻得通红的手指时,她的心,彻彻底底被融化了。
后来,军校毕业,叶山水被分配到了基层连队。
而她因在单位里业务能力出色,被领导委以主管的职位。
单位里和身边很多人都劝她说:当兵的,有什么好的?又黑、又穷、又大老粗一个,还就那么一点‘死工资’,饿不死、撑不饱,以你自身的优越条件,找个比叶山水更好的男孩子,岂不是很容易的事?
她微微一笑,委婉拒绝。
她说,在叶山水的身上,她看到了一名军人的质朴和责任。
一个能吃苦、肯负责、有担当的男人,即便是以后跟着他吃草根、睡泥巴屋,她也无怨无悔。嫁给这样的人,她感到心里踏实。
嫂子讲完,台下掌声再次雷动。
“报告!”这声音熟悉,是叶山水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
在全连官兵的注视下,他径直走上台,立定、敬礼,尔后,面向妻子说:“把手给我!”
掌声如果不雷动,那简直对不起嫂子的震憾出场。
指导员姚江生端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听着。
坐在第一排的梁荆宜,既听嫂子讲她的“爱情史”,也一并关注着姚江生。
他知道嫂子的话,让指导员想到了很多,因为指导员的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
全连官兵都知道,指导员的爱人,在ah老家没有工作,儿子才仅仅两岁,他的爱人既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又要照看年幼的小孩。
从参加“京城五十周年阅兵集训”开始,到一连担任指导员,两者加在一起的时间,跨度有两年多,而他的爱人,只带小孩来部队短暂探亲团聚过一次,转眼之间又分隔两地。
结婚后的军人家庭,往往得承受比常人更多的相思之苦。
梁荆宜心想,指导员在结婚之前,肯定和嫂子也有着一段令人难忘的“爱情故事”,只是他们默默地把这段美好回忆,珍藏在了心底。
新时代的军人,尽管他们没有踏入烽火连天的战场,却以默默地付出、无私地奉献,铸就了对祖国的忠诚。
对女孩子说“把手给我”,并不需要有多大的勇气,但能不能抓得牢固,这还是个“技术活”。
可要是你不说的话,一旦错过,可能就是彼此一辈子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