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沓道人不着痕迹地眉头舒展,他不去做,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拖沓道人当时还不是长歌当欢的刺客,只是一介无依无靠的散修。
那个时候,他还不敢去皇城动一个齐一门散落在外的人间职守。
拖沓道人对着鸠浅笑了下,鸠浅感到有些别扭。
“听我接着说,不急的。”
“那两个当世最有声望,不,算是比较有声望的人间正道巨擘,一句话把我定成了畜生,我其实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后来辗转多年,我才知道,当时他们应该是要去问我为何屠灭玉剑宗的。”说到这里,拖沓道人瘪了瘪嘴。
“其实,他们当时对那件事什么都没问。”
“那你为什么要灭掉玉剑宗?”鸠浅心说那我问,反正我不知道。
“因为啊,我朝晖山有一半的护山妖兽,被玉剑宗的弟子杀掉了。”
“他们好好地杀妖兽干嘛?吃吗?”鸠浅觉得不可思议。
像鸠浅平时在长生林里,遇到可恨的妖兽也没有一口气之下全部杀光。
一杀就一半,这该有多少啊?
万兽山…
据说修炼骑龙术是要许多妖兽配合的,唯有得到了万族妖兽的顶礼膜拜,修成者才能会得到真龙的尊敬,从而甘心成为你的坐骑。
不然,神兽神兽,可傲着呢。
真以为随便打一顿他们就会屈服吗?
先不说对打不打得过这个事情的定义,有些种类如同蜜罐之类的妖兽。
它们一旦妖性成型,遇到对手,管你是狮子还是人,见了就咬,不死不休。
根本不带恐惧的。
更别说还有一些特殊习性的妖了,单单打赢就能得到承认吗?
人类里头,你有钱有权有势得不到的人和心就多着呢。
鸠浅每每听到那些三流四流不入流的说书人将那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说得跟小人一样的性格就感到难以下饭,极其作呕。
这一看就是没和妖兽打过交道的人,越是强大妖兽越不容易屈服于人。
像什么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口吐人言之类的傻话,更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意淫。
在妖兽的世界里,便是以他们本身族类为尊的,人族对他们而言并不特殊,只不过是一种相对而言稍微比蠢猪聪明一些的种族。
肚子饿了一样的,人就是食物,该吃吃该喝喝。
鸠浅记得那个吐血的男人说过,他在北海那么久,没有听到一只妖兽说人话,倒是听到了人族不少人为了尝试交流对着妖兽说叽里咕噜的兽语。
当然了,暴力确实也是致使绝大多数妖兽屈服的手段。
但是,也有少数是不为暴力屈服的。
像什么多情妖,相思花,等等。
对于这些妖物而言,它们意识中没有死亡的定义,只要你无法与之共鸣,它们对你而言便就不是活的。
话说回来,对于护山妖兽,一出手就杀一半,其实鸠浅是有些震惊的。
这个玉剑宗,估计还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朝晖山里的妖兽亲近人吧,危险系数相对长生林和那些深山大妖要温顺。”拖沓道人谈起这个就惆怅无比,人就像一下子老了几百岁。
“其实,它们死时那痛苦而又茫然的嘶鸣我是听得懂的。”
“但是,同时听到成千上万个声音萦绕在耳边,其实很令人手足无措。”
鸠浅能够体会到这种无奈。
当初那个男人每次痛苦得呻吟,鸠浅都是只能在一旁傻站着,等待着他捱过去,自己除了保持安静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鸠浅告诉自己,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杀了那条下毒的大蛇。
太过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下毒一折磨得人生不如死就十几年,算什么卑劣手段?
“最后,我意识到了不妙,去向当时的皇族求援了,回来时朝晖山里弟子和妖兽,死空了。”拖沓道人以此作为结尾,显然说着说着就不想说了。
李青月听到皇族二字,抿了抿嘴唇。
鸠浅走近拖沓道人,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左手用力一握。
“骑龙大叔,不要气馁。没事的,我们好好修炼,等到有朝一日,能力足够了,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部翻回来。”
说着,鸠浅认真叮嘱道:“在此期间不能死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望着鸠浅,拖沓道人一怔,稍后,点了点头。
“好。”
这时,拖沓道人仿佛明白了长篙人为什么要选择鸠浅当他的传人了。
很明显,鸠浅身上有和别人很不一样的地方。
这种地方,叫做,真。
相比于那些自诩人间正道的伪,可爱多了……
茶几察觉到拖沓道人的事情已经做完,下树走到了鸠浅面前。
他红眉红唇,刚才被鸠浅随意地称呼为红唇哥哥,心里有些异样。
“君子无相赠,唯有几忠言。”
含血书生对鸠浅做书生同窗礼。
鸠浅立即回礼,正色回答。
“愿闻其详。”
这些简单的礼仪,全是鸠浅在长深林中修行时,拜齐一所教。
齐一告诉鸠浅,这些简单的东西遇到了对的人,你做了就能换来一个良师或者益友。
自古君子所求,登高顶至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上至一国兴盛,人民安居;中至家族和睦,人丁兴旺;下至有良师有益友,琴瑟鼓之有知音。
分别对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看到茶几嘴角浮起的笑容,鸠浅知道他又多了一个朋友。
莫名就很开心呢!
茶几一笑而过,没有就此多言。
“第一句:君子,真。”
“什么?”鸠浅没有听明白,难道就三个字?
“意思就是:君子,一定是真实的人。”
“哦~~”鸠浅点点头。
“第二句:吾日三省吾身。”
鸠浅立马接过:“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些二哥都教过我。”
鸠浅心说,你这些忠告可就没意思了,我都知道。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茶几却摇了摇头。
“我背错了吗?不可能的呀,我的记忆要么记不住,要么记住了就不会忘的呀。”鸠浅觉得茶几故意逗他。
“后者非我所言,君可不记,也大可忘记。”但是茶几肯定不会那么无聊。
“好吧。”鸠浅好生咀嚼了一遍这六个字,点点头。
茶几害怕鸠浅没理解他的话,解释道:“意思是:要做一个保持思考,善于反省的人。”
鸠浅点点头,这个他知道。
“但是切记不要让自己的思考成为了整理偏见,要接受别人的想法。”茶几补充道。
“第三句: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是不是也不必见贤思齐?”鸠浅有前车之鉴,一下子点出了关键之处。
茶几点点头:“是。贤者万千,君子真我,不必学人。但是,天下恶心事大多如出一辙,这些可以引以为鉴,不要让自己身上出现一些自己其实很讨厌的东西,成为一个自己以往痛恨和厌恶的人。”
鸠浅勾起嘴角,打趣道:“红唇哥哥,那你是真的喜欢你的红眉和红唇吗?”
长歌当欢众人“哈哈”一笑。
茶几脸色微变,好似白里透红。
“这个,是为了清静。”茶几解释道。
鸠浅眼珠子一转,说道:“绝对的清静是不存在的,你就算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乞丐,也会有脚贱的人过来踢你一脚。”
清静,是极其奢侈的东西。
鸠浅自认为以他现在的实力,他还无法完全获得。
茶几的实力,好像也不太够。
茶几笑了笑,说道:“我这样是为了让世人认识我,知道我,从而一些人害怕我,远离我,这样我就清静了。”
“那另外的那一群人呢?”鸠浅心说,你这样跟什么都不做其实是一样的。
一般人也不会去招惹一个陌生人,这般使得大众听闻,其实认识你的人反而还变多了。
知你者众,便会扰你者多,此为世道。
“剩下的人,与我而言只有两类。一,心存恶意,我可杀。二,心无恶意,我之友。”
茶几觉得,后者这世间没有几个,好像此时都在此处了。
昔日的同窗,茶几如今见了都忍不住想去用剑捅他们几下子。
朋友,不多了呀。
鸠浅觉得茶几分类分得太过于绝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哪里不对,于是暗暗记下。
“还有吗?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或许是因为听不懂的原因吧,鸠浅心道。
茶几淡淡一笑:“第四句:唯有长生,才知真相。”
这句话,也是茶几如今活下去的动力。
常人以为他性情嗜血,其实不对,他只是披上了一件血红的外衣。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原因,还是人间不值得,而且太烦。
麻烦就是那些你不找上门,它也会找上你的流氓玩意儿。
干不掉就成为其一部分。
所以,茶几想了想,觉得化身麻烦的法子可以一试。
还别说,果然,当自己成了麻烦时,世界一下子就清净了一万倍。
以前那些跳起来对你颐指气使的人,当你一身是血的站在其面前,他突然就安静了。
求他说话,他都不说。
天下还有比这更快意的事情吗?
茶几觉得没有。
这八个字,鸠浅明白。
“但是,虽然我觉得我明白,我还是想听你解释解释。”鸠浅对着茶几嘿嘿一笑,搓搓小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呢。
茶几笑道:“意思就是:世间对错,善恶,好坏,等等等等对立的东西,可能会在某一刹那逆转。”
“为了防止受到了打击而痛不欲生,提前要做好抗压的准备。”
“古今千万事,凡事未亲眼所见,要信三分,疑三分,留四分任由这世间晦涩。”
前面的东西,鸠浅懂,但是后面的…
“怀疑会使人痛苦,你确定所有不知全貌的事情就要保持怀疑吗?”鸠浅问道。
世间事,大多现实而丑陋,若是事事求真,世界就会变得很丑陋。
因此,有一种人生态度是:我本大智,愿以愚眼看时间,求一分信以为真的快乐。
其实,鸠浅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自己觉得快乐就快乐,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只要没打扰到自己,万事随它去。
茶几轻轻一笑:“痛苦是良药,使人清醒。世间一切丑陋的东西,都会使人变得强大。”
换句话说,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使人变得虚弱。
鸠浅这就不敢苟同了。
“介意我反驳你几句吗?”鸠浅心说你要是点头我就不说了,免得自讨没趣。
茶几伸手,“你请。”
鸠浅清清嗓子。
“丑陋和美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从这种景象中看到了什么。”
“有句话说的好,你眼中只有粪土,那便说明你就是粪土。而我眼中满是欢乐,那我就是欢乐。”
“痛苦使人强大我承认,但是良药,还是免了吧。”
“所有强大的途径,其实其中很多都是背离天性的作法。痛苦就在背离和不情愿当中产生,当一个人心甘情愿,就算是死,他都是快乐的。”
鸠浅说完了,摊了摊手。
长歌当欢众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
“未来可期。”众人心中都有一句话。
看来,长篙人选择的人,此时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茶几将鸠浅说的话,好好想了想,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他,问道:“能告诉我你心中的一种美好吗?”
茶几自从想法成型之后便没有再听信过别人的思想,或者说因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因为每一种他都能找到漏洞。
从别人最自信的方面击碎他,能使茶几感到痛快。
茶几每次看到别人信仰破碎时那难以置信的失神模样,心里总会这样想:看吧,终究还是我更接近真实!
鸠浅下意识的提防,双手抱胸,后退。
“我不告诉你,你想嘲笑我的梦想。”
一言出,满座皆惊。
原本笑眯眯地看戏的李青月,一下子没悠住,拔下了自己一根胡须。
这个孩子,有意思了!
曹一折和茶几打了不少的交道,他觉得,论魔性,没有人比茶几更强了。
此时,又看到了一个。
你想嘲笑我的梦想?
这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更有意思的时,前面补了一句,我不告诉你。
我不告诉你,你就没辙了吧?
哼!鸠浅高傲地昂起小头颅。
茶几脑海中就是这个画面,不由得仰天长笑,对着鸠浅摆了摆手,说道:“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茶几认输!
第一回合,鸠浅完胜。
总是强暴别人信仰的茶几,今天终于在一个孩子面前吃了瘪。
快哉!
李青月作为一个旁观者,此时都觉得很痛快,以前的他总是被茶几一句话搞得抑郁难平。
小老弟!终于轮到你了。李青月恨得牙痒痒。
就这样,茶几的教诲,到此而终。
鸠浅咀嚼一番茶几前几句话,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后面的话,确实太过于茶几了。
那不是鸠浅咽得下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