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虽然白宸与高长雪并不是被她害死的,但却是因她而死的,这个责任,她半点也推脱不得。
“我知道前因后果。”雪深的唇瓣抖得厉害,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却听明白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响起,商以沫嫩白的脸上显出了五个手指印,雪深惊慌的抬,只见高长雪的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怒气冲天的望着商
以沫。
“对不起,我没能将长雪救回来。”
高临宗金刚怒目,“如果不是你们,雪儿就不会死。”
商以沫面色苍白,被高临宗怒瞪的几乎不能言语,颤抖着身体,硬生生的又挨了他一个耳光。
兰相濡疼惜的将她护在身后,冷声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及时的赶到,救出他们。”
商以沫惊愕的抬,伸手去拉兰相濡的袍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必要只为了救他们而赶到。按照道理来讲,他甚至不能参与凡尘俗事。
雪深的身子拦在高临宗的身前,费力的安抚着高临宗的情绪。
“不是商姐姐的错,是长雪姐不愿看到白茵那个女魔头欺辱商姐姐,所以才自断心脉自尽的。”
高临宗腿一软,整个人都晕厥在了地上,余光却瞥见了商以沫站立着的地面上流了一滩血。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商以沫的四肢正在抽搐,然后
像只软骨动物似得靠在了墨袍男子的身上。
兰相濡心一颤,“糟糕,九曲骨针的毒在体内毒了。”
商以沫五指紧紧抓住兰相濡的衣袍,一字一句艰难道,“帮我,帮我救出洛之音,确定小湄与米米的安全……”
不要睡。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商以沫撑着意识如此对自己说,可是越来越疯狂的无力感却像蛛丝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她。
如果这辈子当真就这么完了的话,也好,起码她是死在她最爱的人的怀里的。
“中了九曲骨针的毒会怎样?”雪深匆忙问道。
兰相濡淡淡道,“不生不灭,永生饱受折磨,柔体上的折磨,魂魄上的折磨。”
高临宗悲哀的叹气一声,转身即走,失去女儿的悲痛已让他失去了理智,即便明白这并不仅仅是商以沫的错,却也想让她承受一番苦楚。
如今看她那样子,他倒是大错特错了,一个心怀愧疚的姑娘他怎么忍心下的去手。
“洛之音的结界已破,你出城去与你哥哥会合吧。”
雪深静了须臾,深深的望进了兰相濡的眼睛,“你能救出所有人么?”
兰相濡道,“三月之内我必然让这里焕然一新。”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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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
兰相濡果然只用了三月便让一切恢复到白茵破坏之前的状态,所有被妖兽破坏的城池虽死伤无数,但阎王念在兰相濡求情的份上,给了肉身
完好且寿命未尽的凡人一次返魂的机会。
皇城之中一切太平,天桐国换了新国君,太子已死,让三殿下白锦尘继了位,藏书阁门口的巨石上的预言果然应验了——神明降世,劫去宁
归。
月下孤星带着雪深回了黍城,百湄生独自一人回了迷途门,米米抱着白暖风的骨灰不知消失在了世界的哪一处,叶也得知商以沫中了九曲骨
针的毒四处求药。
商以沫自一年前开始便陷入了沉睡,兰相濡虽能保住她的肉身,凝固住她的魂魄,却始终没有寻出解决的办法。
“兰公子,洛城主已经转醒。”门口小厮来报。
“嗯。”
兰相濡理了理商以沫脸颊边的丝,起身朝洛之音的楼阁走去。
一年了,洛之音终于醒了,他还以为洛之音是要与商以沫比一比谁睡的久的游戏呢。步伐突然顿了顿,一阵失笑,他怎么与她一样,尽想些
不修边幅的事儿了呢。
一推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洛之音白着脸靠在*畔,眉目静楚,神情安定,目光却仿佛能沉出水来。
“高长雪死了?”
兰相濡一愣,没想到洛之音问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嗯。”
死寂。
须臾,洛之音道,“我命薄,但是每一世她都比我先死。”
洛之音眼中染着浓郁的绝望与痛苦,兰相濡知晓,他这样的人早已看透生死,堪破红尘,却唯独放不下这桩缘。
“你说是不是我的存在间接改写了她的命运?你知道吗?我们已经相遇了十世,每一世她都能找到我。”
兰相濡长叹一口气,“占卜算命到底不是什么好本领,只要是自己想要知晓的,也不过是点点指尖的事儿,缘起缘灭之间,独独堪不透自己
的命运。”
洛之音一愣,抬眼看他,“我曾问过以沫何为神明,你猜她如何答?”
兰相濡眼中闪过一瞬迷茫。
洛之音接着道,“她说,‘神啊,不过是那种过着漫长的不到头的,却又一眼清晰看的到头的人生的人罢了,他们不生不灭,不老不死,不
插手、不影响任何人的命运轨迹,逃脱了轮回,冷眼旁观他人宿命的纠缠,却无法插手扰乱他人宿命秩序的局外人。’我想,她说的确实没
什么大错。”
兰相濡道,“她倒是悟出道理来了。”
洛之音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我清楚的知晓下一世高长雪依旧会找到我,然后她又会在二十五岁之前,死去。”
“放不下又忘不了,不如试着去接受,不是更好?”
巨大的无力感侵袭而来,明明心痛的无以复加,脸上表情却依旧是浅浅淡淡,“神君,你不是也不敢赌么?恢复了肉身却迟迟不肯归位,使
用禁术让自己记住关于商以沫所有的回忆。你也在害怕一旦撤了禁术便忘记了与商以沫的一切,不是吗?”
兰相濡神情淡淡,心上微微有些触痛,却隐藏的极好,“因为我丢了心。”
洛之音一怔,“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要回来。”
兰相濡摇头,“荷绯隐帮了以沫很多,再道,我若是对荷绯隐下手,以沫醒了,估计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洛之音艰难的轻轻笑道,“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兰相濡指尖一颤,“除了我恢复所有的神力为她疗伤,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只是我一旦归位,我还能不能记得她,我却并不
知晓。”
洛之音道,“不如请月神帮忙?冥月神殿有一神兽名唤九翎,擅解奇毒。”
桑田之巅。
东方露白,晨风拂晓。波平烟静,万籁俱寂。眨眼瞬间,一轮红日已从地平线跳跃了出来。
日光之中,墨色的背影风骨铮铮,遗世**,完美的侧颜如雪如玉,竟将最美的朝霞都比了下去。
兰相濡站在这里俯瞰这片云山霞海之景已整整一宿了。
洛之音已醒,他也没有必要继续逗留在人界,便携了商以沫一同归隐于桑田之巅,以治愈她身上之毒。
洛之音的方法虽可一试,但月神到时必定会以商以沫作为要挟,逼他归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那么快归位。
再说,九翎也未必能解九曲骨针与蛇皇手杖之毒。
“饭饭?兰相濡?”
商以沫的声音传来,兰相濡身影微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她身侧,制止住她胡乱摆动的手臂。
鼻尖闻到熟悉的气味,商以沫安了心,轻笑道,“听说眼睛看不见的人听力都会极好,我怎地却是嗅觉更好?”
兰相濡嗔怪道,“你才刚醒,何苦胡思乱想?”
商以沫无辜回道,“就算你以神之血吊着我的命,我迟早都是要归去的。”
兰相濡冷了声音,“我不会让你死的。”
商以沫愣了愣,安份的靠在他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想不想寻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商以沫微怔,然后摇头,“何苦执着于过去?若是可以,我永远都不想要记起当年之事。”
“怕有不好的回忆?”
商以沫点头,“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弑神之罪的由来,她下意识的便想回避,无论是何原因,她都不应该记得,也不想记得。
兰相濡轻叹一声,“若是可以,我也愿意用前世记忆保今生记忆。”
可惜,一旦他归位,便不再记得他归位前所生的任何事,记忆会停留在他天罚之前。若是如此,归位之后的他,不一定会出手救治商以沫
。
像是听出了兰相濡话中的不对劲,商以沫将手抚上他的心口,问道,“此话是何意思?”
“没什么意思。”兰相濡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桑田崖虽是好地方,近些日子却看你一脸对我苦大仇深的样子,是无聊坏了吧?”
商以沫泪,这都被他现了。
“是有些无聊。”这个鬼地方虽灵气充沛,但对于一个瞎子且不需要灵力修行的妖来说,待在此处一点好处无也就罢了,还没好吃好喝的。
简直眼睛可忍肚子不可忍!
“当初允你要带你四处游玩,如今便可承了那个诺言。”兰相濡语气平静道,“如今*正好,不如先下江南赏春,再寻各大名吃饱你口腹
之欲。”
商以沫做西子棒心状,慌忙道,“神君英明。”
回到人间第二日,兰相濡将诸多事儿都安排好,才敢带商以沫出门闲走,行至一处花香四溢之处时,商以沫突然停了步伐。
“可是桃花?”
兰相濡不动声色的睨望商以沫的表情,须臾后才答道,“是桃花。”
商以沫伸出手,却抓了半天亦没有碰到兰相濡的衣袍,她开始急了。
“饭饭,饭饭,兰相濡!”
一双手按住她的手臂,无奈道,“我不会离你太远的,别心慌。”
商以沫抿唇,神情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兰相濡顿时心软,温声道,“我见那边的肉饼极香,便想买个给你尝尝。”
商以沫唇角略微勾起,原本心上的一丝不痛快总算是消除干净了,“那肉饼呢?”
将饼递到她手边,忽想起她眼睛多有不便,下意识的将她拉入怀中,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喂她一口一口吃着。
商以沫来者不拒,心安理得的接受服务。
忽听到一旁传来的闲言碎语,她竖耳一听,娇脸登时红了半边天。
想必她与饭饭坐在某个景处的石桌旁,她虽是妖,却也知在人间是男尊女卑的,何以男子会*溺爱人至此,光天化日之下将东西喂于她吃?
匆忙抢过兰相濡手中余下的肉饼,起身道,“我还是自己吃的好。”
兰相濡却突然低笑出声,“士别三日,我家以沫不仅学会礼貌,还学会害羞了呢。”
商以沫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讥,“才没有,本姑娘嫌弃你喂的不够好。”
完了完了,她到底说的什么混帐话!
兰相濡不在意的挑挑眉,故作深沉的“哦”了一声。
商以沫听不出他是何意思。
“唉,有点想念米米的手艺了。”商以沫转移话题。
“说不定她恢复记忆,寻雪垚国的遗址去了。”
商以沫叹息,“就算寻到,又如何呢?”百年前便亡国了,难不成因白暖风她选择再陷入沉睡不成。
“她如何选择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我们无权干涉。”
商以沫眼中似有泪珠欲要滚落,“都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兰相濡弯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自己都这样了,还将所有罪过拦在自己身上吗?”
商以沫轻笑,“因为我还有你,而他们却只得独自一人。”
兰相濡缄默不言。
“这里可是桃花林?”鼻尖萦绕的冷香幽雅却不仅仅只是一株那么简单。
“长得比黍城那颗七米桃花树还要美。”
商以沫噗哧一声轻笑,狡黠道,“当初饭饭可是因为我收了荷绯隐的心,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兰相濡握拳轻咳一声,疑惑道,“有这么一回事么?”
商以沫不答反笑,抬手摸了摸兰相濡的脸,惋惜道,“真可惜我不能看见你的样子。”
“虽是新皮囊但我的模样与当初你在绯红崖上看到的如出一辙,再说我的模样早已印在你心,不是么?”
商以沫惊愕,复而掩唇娇羞道,“真讨厌,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嘛。”
兰相濡失笑,“只是这次的身体不在虚无缥缈,而是有温度了。”
商以沫严肃点头,“这才说明了你已经‘诈尸’的事实。”
兰相濡低笑,“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贫嘴。”
商以沫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离去,如今又只剩下了他与她,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些日子。
“你不也一样,从小兽变为神君,依旧喜欢挖苦我。”
这日商以沫一直倒着多年来的苦水,奚落着兰相濡的各种恶劣行径,他却只是温和的笑着,嘴角勾着*溺与忧心的弧度,商以沫却看不到。
这日晚,兰相濡亲自下厨为商以沫煲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料想起当初那碗十全大补汤,商以沫胆怯了。
惊悚了。
由于眼睛已瞎,无法确定那碗粥的模样,她心虚的拿着勺子在桌上敲打,横竖不敢吃下一口。
“是在担心我给你下毒呢。”
商以沫丢出借口,“粥太烫,下不去口。”
“是吗?不如我喂你?”
兰相濡不知何时有了先动手后出口的习惯,此话刚落,便拿过她手中的勺子放在粥中舀了舀,然后呼气吹了吹,将勺子递到了她的唇瓣。
商以沫表情视死如归,张嘴将粥含了进去。而后眼睛突然一亮,含糊道,“味道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商以沫突想起什么,不怀好意道,“是不是买现成的拿回来的?”
兰相濡假意生气,“我像是那种人么?”
商以沫瘪嘴,可怜兮兮道,“那可不一定。”
兰相濡细心喂着,看着她无神的双眸,心徒然一沉,再过几日商以沫的视觉便可恢复,但随之又会失去一感,不知是听觉还是触觉或者别的
……
每日虽以他的神血护着,但终究不是办法。
若是有一天她五感尽失,到时是将她送往魔族还是尝试让月神救她?
碗很快便见了底,商以沫感觉到兰相濡周身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心一颤,“饭饭?兰相濡?你还好吗?”
兰相濡回神,出声道,“干脆你便一直唤我饭饭,或者叫我相濡亦可,何苦要叫出两个名字来?”
商以沫想了片刻,歪着脑袋道,“那我叫你相濡,算是亵渎神名吗?”
兰相濡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原是在担心这个!只是在“兰相濡”三字前加个饭饭,毫无避嫌的意义。
“我准你叫我相濡。”
默了一会儿,“相濡。”她如是唤道。
“嗯。”
“相濡。”
“嗯?”
“相濡。”
“叫上瘾了?”兰相濡失笑着整理着她鬓边的丝。
“相濡。”
“嗯。”
这晚商以沫唤了无数遍“相濡”,像是在极力求证着什么,若是兰相濡不回她的话,她便一直叫唤着。今生,她爱上的人,是兰相濡。以后或许也会是。
翌日转醒,商以沫却突然觉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了,但悲哀的是,她失去了言语,不能说话了。
快到午时之时,依旧没等来兰相濡过来给她喂饭,她心上略略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状态算不算恃*而骄了?明明对方待她极好,她却贪婪的索求更多,私心里期望着,他永不归位最好。
“你就是商以沫?”
进来的是一位姑娘,身着淡粉衣裙,乌柔亮,间一支芙蓉簪尤为显眼,身材极好,面容更是艳丽无比,只是一双娇媚凤眼中染有七分妒
意,生生破坏了她原有的气质。
商以沫不能言语,点头表示她就是商以沫。
“兰相濡是你什么人?”
商以沫迟疑的半瞬,抿着唇不答。
“我爱上他了,我要他娶我。”
对方语落,商以沫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心中默念了三遍“阿弥陀佛”,倏而抬眼朝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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