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历(晴国历)浩承九年十月初八,晴帝急召轩王入宫,明为北庭轩治理简州有功例行封赏,实欲当庭赐婚,将当朝丞相之女沈清颜嫁于轩王。此举一是当权者为权衡朝中势力,以削弱当朝丞相沈高渠在朝中日益膨胀的沈家势力,二则是安抚北家以防世代驻守边城不得权势而生的不臣之心。
倘若此刻北门丰祁心目中除了君莫白之外,还要另个人如此记挂,那便只有沈清颜无虞。
“祁王殿下,府上又传新消息来了!”夜色当空,浮生皆寂,苍茫旷野里却依旧有人在御马疾行。祁王赶紧勒住缰绳稍稍放慢了速度,回眸望,只见身后突然多出一匹骏马雄姿,一人一骑从月光下显露身形来,对方忧心忡忡喊道:“禀祁王,这次府上动的是飞鸽传书,连发两道密函,内容无二,皆是请祁王迅速回府!”
祁王听后眉头一皱:“莫白那边不是有千亦澜在他最近一直恢复得很好,就算有异状,我已下令叫他们直接听从千亦澜的安排就是。”
“可这次传书就是千姑娘的吩咐……她说必须要请殿下在一日之内带回先前她请殿下搜寻的东西回府,不然的话……”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却终究却是助长了祁王心中的不安:“不然怎么样?”
“禀祁王,千姑娘说,若想保君公子一时安然,就请殿下必须在一日之内亲自将药送到,不然过了时辰,神仙难救!”
神仙难救?四字猛戳得祁王心神一震,怎么可能!
马蹄已经停下,马上的北门丰祁紧紧勒住缰绳,似是思考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好,既是如此,派两名逐影卫护送你去章国,到涉州城西的雁林茶社后,你到二楼兰字号房找一个人。你跟他说,那个人的要求本王答应了。他会交给你一样东西。你拿到东西之后,其他事情不用多问,一路小心,逐影卫会一路护送你尽快回府,进府后你立即把那东西交给千亦澜。”
“好。”策马追奔而来的男子点头应道,“属下这就去办!”说完缰绳一拎,双腿夹紧马背正要奔驰而去,被祁王一声喊迅速下:“等等!”
那人赶紧勒起缰绳转过马头道:“殿下,还有何事?”
北门丰祁的声音突然冰冷:“你先回信给王府,就说本王已经亲自去寻找那两样东西,叫人给千亦澜回话,东西本王一定会及时送到!也同时传令下去,王府上下必须盯紧千亦澜,在本王回府之前她不得离开王府半步!还有最关键的,要是莫白的病状并无她千亦澜说得那么严重,那么……”
原本,那人似是不知祁王何以突然如此冷酷,但那股强烈到极致的杀意却迎面扑来,在这股气势面前他有些不敢说话,只稍稍抬起头,然后只听祁王用更冷的声音下令道:“将她立即打入大牢,不用等本王回府,直接叫先前备好的兵马即刻攻入回春谷!”
“是!”即使心中疑问满腹,他却丝毫不敢多话了,嘴角动了动,愣是没有问出口。祁王看了眼,语调恢复了几分道:“余下的事,本王自会处置。你先出发吧!”
那男子听后立即策马飞奔而去,而在暗夜之中,两道影子也如同鬼魅一般跟着飞了出去。
沁园。
祁王府一向冷清,即便装扮得多么富丽堂皇气势恢宏,也掩盖不了主人那份骨子里的冷清。然而,今日这份冷清似乎有些不同……
“曲容,紫叶,碧兰,你们三儿今晚看来是不能安稳入睡了。”杨冉一边检查君莫白身体状况一边道,“虽然赵管事说祁王已下令府上下人都要听我指令,但我与他们毕竟不熟,不管谁来,不熟悉小白身体状况反而容易出错。今天就劳烦你们三儿今晚轮流守夜,帮我看着小白,一旦有情况立即到外面叫我。”
君莫白的早衰症原本已稍有遏制,杨冉嘱咐要给君莫白控制饮食,目的只在于清理体内垃圾,虽说饮食的确清苦了些,但对君莫白的身体恢复却是好的,这也是杨冉不得不下狠心做的决定。但这一切都被那个不明就里的李太医弄得乱七八糟,杨冉对其他人来照顾君莫白就更不能放心。那三个丫鬟听后面面相觑一眼,似是已料定会有此一出,立刻点头回道:“是!”然后三人分别各自忙碌起来。
赵管事的这会儿带了六个丫鬟家丁走进厅内,那些下人很自觉地站作两行,赵管事指着身后众人道:“千姑娘,祁王殿下回了消息说已他亲自去寻姑娘先前要的东西,东西必能及时送到。我先带了几个下人过来,姑娘这里难免需要人手,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们就好。”
杨冉已看到鱼贯而入的一拨人,个个儿机灵样儿,看上去都是这王府下人里拔尖利索的,心中一笑,感情消息传得真快,怕也只有这招他北门丰祁才能受用乖乖听令。不过玲珑沉醉和腹生芳岂会那么容易找到的东西,再加上北庭轩那边的事,这一夜,恐怕够他忙的了吧……杨冉心下了然道:“赵管事,多谢!”
赵管事点点头,问君莫白的身体状况,杨冉默了默。心说那李太医不知道给君莫白吃了什么,竟叫自己这一阵的辛苦全部白费。她看了一眼铺上稍稍安稳下来的君莫白道:“眼下抽搐的症状算是暂时缓解了,但下午时候李太医给君莫白服下的药丸实在厉害,我还要再观察一阵,至于其他一时不好多说,就看祁王能否将东西准时送到了。”
杨冉话不多说,看了一眼赵管事坐下,然后低头摆弄药材。赵管事听后也未说什么,走到里屋的君莫白床边看了看。想到那六个下人还在一旁站着,杨冉抬头道:“你们先下去吧,帮我烧点热水,一会儿可能随时要用。”那些人纷纷抬头看着杨冉,又看了看赵管事,仿佛不敢退下,赵管事走出房间道:“一切按照千姑娘的吩咐。”这才听话下去了。
可见赵管事依旧不走,杨冉心想这么个人一直在这里,总会让整个房间的人有些不自在,便也对其下了逐客令。
说好只留曲容她们照看君莫白,然而这一夜,杨冉自己也未曾合眼。她坐在外室看书研究药方,心却放不到书上去。这次君莫白的病情恶化来得太蹊跷,正恰逢北庭轩将被赐婚的关键时机,难道真只是偶然?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竟算到自己会从中插手?即便思考一夜也无果,杨冉有些纠结,可这个问题也只能她自己思考,她思索着,不时去房内看君莫白一眼,以防君莫白病情再次陡然生变。不知过去多久,依稀听闻鸡鸣声起,杨冉揉了揉太阳穴,从桌旁站起伸了个懒腰,居然天亮了!
曲容等人一夜无眠,见到杨冉走进屋中,连忙迎上来。杨冉看着她们一脸困倦的熊猫眼,有些不忍,赶紧吩咐她们回去轮流休息。最后只剩曲容犹豫着未走,杨冉不多劝,便留下她,自己则帮君莫白诊脉。
然后不知何故惊动了宫中的太医。那李太医和另一杨冉从没见过的中年男子由赵管事领着,急急赶向君莫白的房内。杨冉本欲回馥苑小睡一会儿,脚刚进院门,余光瞥到那李太医身影,赶紧往沁园返回。
果然那李太医替君莫白把脉以后又想要给君莫白下药方。杨冉本想上前阻止,却是中途停下了,她看着那两人眉头拧着商量了好一阵也拿不出个妥帖的方子,于是安心现在一旁,心想都到了这种地步,就求求你们别再来添乱了吧!
但不料那两人最后却走向了自己。那李太医见过杨冉,上次还试探了杨冉一番,自以为对杨冉的医术有几分了解,道:“听说你讲老夫上次给君公子服的药丸有问题,这才令他身体状况斗转急下,先不怪你目无尊长,单说你这满嘴信口雌黄,就该定你大罪!”
杨冉想了想,懒得跟他辩解,道:“小女子多有冒犯,不过眼下君公子的病要紧,敢问一句,先前李太医给君公子服下的药是什么名字,或者说配方……”
关于配方杨冉知道自己问得唐突了点,但如果有了配方,对了解君莫白身体恢复大有裨益,所以便也直接问了,已经事先知道那李太医必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那老头子一脸鄙夷的神情就让杨冉有些厌恶了。那老头子眼一眯,然后头高高仰起道:“哪里来的丫头,这般不知好歹,这也是你配问的?”
杨冉一听,鼻子里轻轻一哼,道:“我知道医家各自都有些视作秘密的东西,感情李太医为君公子服药是为了他的身体尽早恢复,我问您这个也是出于相同目的,如果您愿意倾囊相告,小女子必然感谢非常,可若不愿,我也能另寻它法……”
这话一说,其实不管谁都能听得懂其中的意味,那李太医更是气极,本想过来问问有没有想好医治君莫白的方法,被杨冉一气,跟着另外那个太医头也不回的走了。杨冉落得清净,并不解释,独自回了馥苑,只留下那赵管事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可他也不敢再多话了。
白天的时光度过得飞快,杨冉时不时去看一眼君莫白,心想不知那些东西北门丰祁究竟能不能找到。可是,就算找不到又会怎么样呢……
心中正思量,门外脚步声迅速飘了进来,杨冉一惊,难道北门丰祁这么快就找到了?不想耳边却是一道陌生的语调传来:“姑娘,您找到的东西我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