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白走在最前,看到门外从马背上跃下的北门丰祁,神色微微动了动,忙迎上去躬身行礼,却被北门丰祁挥手一扬直接免了。北门丰祁直接松了手中缰绳朝苏执道:“好个声东击西之计,可要从我北门丰祁手中夺人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说完这才忽的记起什么,他忙皱起眉头看了眼君莫白,不确定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好在君莫白比较淡定,他望着苏执对北门丰祁道:“还请祁王赎罪,今日我未能阻止回春谷救人,还贸然行事主动放了苏执,我已承诺必教他们三人安然返回回春谷……”
北门丰祁闻之面色诧异,心中却是了然。他深知君莫白个性,明白君莫白必定是心生亏欠与成全之意,这才主动要放苏执离开。他眸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君莫白,如今他的形貌已渐趋老态,若再不寻医救治,这一生怕是……忽然北门丰祁收了怒意,正色道:“苏执,今日我诚心问你,君莫白的病,若非他触了你凡跟王族官宦有关之人绝对不医的大忌,他的病情你究竟有无可能治愈?”
这个问题困扰北门丰祁与回春谷何止数月。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回春谷的不安宁,祁王的殚心竭力,一切皆是为此。众人目光皆纷纷好奇地朝苏执身上汇去,而苏执只静静地抬起头,明净的目光扫过周围众人眼睛,最后终于轻声道:“我救不了。”
闻此,北门丰祁心中一角骤然坍塌,他急急追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苏执果断摇头,目光越发笃定。众人皆沉默下来,这时君莫白却突然唇边化开三分笑意道:“生死由天定,君某早已将此看淡,有劳王爷为此费尽心力,是君某有愧。也承蒙谷主厚待,将我病情状况据实以告,君某已感激非常。今日,君某不妨斗胆在回春谷谷主面前求王爷一事,”说到此处,君莫白也不管祁王是否答应直接说道,“肯请祁王莫要再为君某寻医治病之事伤神费心!”
一直以来,北门丰祁将君莫白视为得力帮手,更视为知己,是以,在一年多前得知君莫白身体突发异状之时,北门丰祁便四处寻医为北门丰祁救治。奈何晴国上下,寻遍杏林医馆竟无一人能治愈此症。只是君莫白素来心境开阔,对此并不以为意,而北门丰祁却继续坚持为君莫白寻医从未间断。时日如白驹过隙,就在北门丰祁也渐渐对此几乎不再抱任何希望之时,机缘巧合下听闻回春谷有神医隐居,能医百病,这才有了后来北门丰祁多次入观云山求医之事。
而现在,君莫白又要自己莫再为之!北门丰祁心中顿时一窒道:“你……”
谢揖与舒越二人相视一眼,明白此刻不宜开口,静默立于一旁。苏执依旧一副温润公子模样,看着君莫白满头银发不由微微一叹低下头去。忽然听北门丰祁更为慎重的语调传来:“好,今日既有莫白为你等应下承诺,那我便不会让他为难!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倘若你们能如实给我答案,那我保证让你们安然离开!”
北门丰祁突然的松口,让众人惊异非常,望着苏执一众不敢置信的目光北门丰祁头微扬道:“本王说到做到,就看你们愿不愿给我答案……”苏执与谢揖、舒越相视一眼,依旧带了三分质疑。略一停顿,北门丰祁严肃问道:“告诉我,之前你们从我手中救下的那个女子,她叫什么名字,她究竟是不是回春谷的人?”
原来要问这个……苏执尚不知自己被救是杨冉的计划,他看了看谢揖与舒越,略作思量道:“不知祁王此举有何用意,我只能答您一句——她只是我回春谷的客人。”
北门丰祁显然未曾料竟是这般答复,疑道:“你确定你所说都是实话?”苏执点点头:“她并非我回春谷中人,而往后想必也不会再与祁王有牵连,因此,她的名字,容在下不能相告。”
但这样的回答却又在北门丰祁所料之中了……北门丰祁忽然道:“好,谷主既能诚然相告,那我也不必再为一女子的名字多做计较。你们走吧,我且放你们安然离开,日后,我也不会再无端再动你回春谷!”
北门丰祁的突然放行,虽叫苏执疑惑,却阻挡不住苏执速速回谷的决心。祁王问是否需车马护送回谷,被苏执断然谢绝,而祁王并不介怀,直接仰首回了别院内。君莫白尾随其后,进门之后回眸一眼,向苏执众人颔首告别。
谢揖早备好马匹以便救人之后的撤退。三人一路御马疾行,直至接近观云山,忽然看到前方一女子驾着马车飞驰而来,忙拦道:“臻儿!”
马车在呼喝声中停住。臻儿勒住缰绳喊了一声“师傅”与“谢大哥”,苏执与谢揖点头致意。杨冉从车厢中钻出头来,看到此刻苏执安然,心中终于长舒一气:“你们总算安全回来了……”
苏执朝杨冉浅浅一笑,道:“有劳澜儿费心,我们快些回谷去吧!”
杨冉却再次猛地从马车上跃下,拧起眉头向苏执道:“这次令整个回春谷都陷入是非是我的错,这次救你的方法是我想的,虽说奏效,但是却用了下下策,北门丰祁往后必定要找我算账……我不想再给回春谷添麻烦……”遂将整个计划的安排与实施同苏执详细说了。
听杨冉这么一说,苏执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蓦然想起方才北门丰祁问自己千亦澜姓名之事,心里道原来如此。苏执摇摇头:“澜儿,你莫担心,我已同祁王说你只是我回春谷的客人,且他也说过不会再来回春谷生事,如此,往后你若能一直安心呆在回春谷不出去,祁王寻你不着,于你说来反倒是最安全的了,不是吗?”
杨冉听了却也摇摇头:“北门丰祁是真心想要拿我问罪,回春谷挡不了一时三刻……我不想让你们再跟着受累。”
心知千亦澜的固执脾气又犯,苏执想不到更好的劝说之辞,二人一时僵持不下。这时身边的谢揖突然道:“就算要走也不急这一刻,你先回回春谷与大家告别,收拾好东西再走也不迟。”
谢揖虽说表面上没有反对自己的离开,但终归还是要自己先回谷内。杨冉心中呵呵一笑,说起告别,回春谷中众人与千亦澜怕是没多少交情,至于收拾东西……杨冉兀地头一抬,想起之前藏在房中的小说笔记,心中一叹,这回春谷自己还真得必须回一趟了,便道:“好吧,我先回谷。”
果不其然,杨冉回到谷内收拾好包裹准备离开之时,便又是各种劝说各种哀求齐来,纷纷叫自己留下。杨冉心想他们这么做多半是为了苏执,可是苏执与千亦澜的那一出,自己至今仍接受困难。这不是说用了别人脑袋和身体就能同时接受别人感情想法的事,可出人意料的,舒越竟也厚着脸皮过来劝道:“喂,我说你,脑袋摔坏了的,你真要走?”
杨冉摊手表示认同,舒越没好气道:“你为救师傅做的那些我看在眼里,本还以为你忽然良心发现,还想着以后要不要对你客气一点,你就这么说走就走毫不留情?”
毫不留情?舒越的话直接将杨冉呛到,杨冉忍不住直言:“我要是走对大家都是好事。你们早就想让我离你们师傅越远越好对不对?”
杨冉的话舒越不否认,见无可辩驳,索性直接抢了杨冉手中包裹:“可是现在我没有反对你留下,就这样!”说完拿着包裹一溜烟小跑出去。望着舒越早奔远不见的背影,杨冉心中惦记着那份小说笔记,万万不能将这东西留在这里,心中一横:唉,只得算了,以后……还是以后再找机会偷偷溜走吧!
然后眨眼便又是数月已去。因杨冉与苏执的身体都逐渐康复,谷中众人对杨冉的走动便不再过多限制。初始众人尚有担忧她私下离开,可过了一阵便发觉其实她连内谷与外谷间的密径都尚未摸透,实在无能力独自出谷,也就淡淡减了提防之心。
而杨冉的确还找了些事给自己做。她首先拜托苏执教自己当地文字,毕竟深刻理解在现代社会中文盲的痛苦,学习当地文字就成了接下来生活的重中之重。好在杨冉悟性不差,又有汉语和英语两门语言的基础,因此学习第三门“语言”便相对没那么困难。在初步了解当地文字之后,杨冉经常去苏执的书楼内看书,长此以往,总算逐渐了解到了一些晴国当地的文化习俗。而谷内众人见杨冉如此模样,以为杨冉终于下定决心长留在谷中,更觉得如释重负。
直到有一天,谢揖忽然又返回内谷,他行色匆匆递上一封对苏执道:“苏先生,祁王又送来了拜帖。他说是君莫白病情加重,如今已是卧床不起多日,众大夫看诊后皆婉言劝祁王早早准备后事,可祁王不肯放弃,这才万般无奈之下重进观云山求你相救!”
正在房内练字的杨冉闻之忽然手一抖,一滴笔墨坠然纸上,晕染开一团浓浓的黑色印迹——君莫白他……他怎么突然就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