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杨冉依旧被拘禁着。北门丰祁再没来骚扰自己,就连君莫白来看望的次数也少了些。
杨冉看透一切后便放松了心情,变着法儿在房间里闹腾。例如将整个房间的布局彻底改观,将桌子、椅子、柜子以及各式装饰全部挪换位置,自己怎么看着舒坦怎么来,全部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式装扮。只可惜进屋送饭的人看到杨冉所为,皆沉默如故,仿佛并不见怪,也不知他们是否已私下转告北门丰祁,但美食香茶照旧如常送来,并不见有人追究此事。
等将房间里的所有摆设都折腾了遍,杨冉就不得不再寻解闷的新方子。好在这里备了笔墨丹青,杨冉从小练过国画,在折腾完房间布置之后,便忙着琢磨画画的事。因有好些日子不执笔,此刻笔法已显生疏,何况千亦澜的身体自己至今还未完全适应,所以杨冉决定先画些简单的东西全当练手。等三五幅草稿画完,杨冉终于点点头,心里总算是勉强找回了一些熟悉的笔感。想既然如此,就是时候画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刚因画画消停了没几日,杨冉就又在房间里闹腾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喊着要出去,而是让君莫白过来。
门外的守卫不敢怠慢。祁王早有交代,任她在房间里折腾什么都不必理会,可今次是想要见君公子。万一这回是她心回意转答应救人该怎么办?这门卫一番思索后决定必须赶紧禀告祁王,于是立即一路小跑从偏门出去。
而正在书房沉思的北门丰祁在听闻来人叙述之后,不禁脸色一变,赶紧叫来君莫白匆匆往外赶去。
等到了关着杨冉的房间门口,已听不见任何吵闹。祁王和君莫白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皆不知她此举何意。祁王眉一低,挥手招来门口的另一守卫。
“回禀祁王,这女子近几日都没消停,除了每天都要吵着要出来之外,大概是无所事事,前几日忙着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近日换作画画了。”
北门丰祁一听,不禁剑眉一扬,略作思量后,指了指门上的锁叫人打开,同君莫白一前一后进了去。
“小白你来啦?”杨冉早听到门外人声,便在书桌旁候着。门打开后,先进来的果然是北门丰祁,杨冉懒得搭理,看到君莫白果然紧随其后进了房中,这才笑盈盈迎上。
而北门丰祁仿佛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这“小白”的称呼,他回头看了眼君莫白,果然君莫白也一脸不知所以,却很淡定地朝那女子点了点头,遂放弃了追问。只是见杨冉站在书桌前,桌上文房四宝乃至整个房间里的陈设布置皆已被动过,质问道:“谁教你动这房间里的东西?”
杨冉正同君莫白使眼色叫他莫担心自己,一听到北门丰祁动怒,装作一脸无辜道:“也不知是谁命人将我关进房间里,明明抓错了人却又不肯放我出去!我只能自己找点乐子寻开心,何错之有?”
最初杨冉按照书中的描写,推断出北门丰祁这个人多少有些洁癖,而且对于某些东西有不容变更的怪癖情结,是以想了这么一招牛刀小试,却没想到一试奏效。而君莫白却似未曾料到眼前女子的这番举动,吃惊不小,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气力与胆量。见她眼神示意自己莫担心她,君莫白纵然心中担忧,却也不好多话,于是退到一旁默默不语。
可北门丰祁已有薄怒。
早先,想眼前这女子是从回春谷中而来,不同寻常百姓恩承教化,是以不懂俗世礼数,便一直未同她计较,但此女竟然得寸进尺,不免心生不悦。且眼前这女子同自己说话时总带着几分挑衅,对君莫白却一直客气有礼。回春谷隐居世外不假,可她既然能认识君莫白,那便无道理不认识自己。难道她是故意针对自己?
忽然意识到一时置气竟忘了来此初衷,北门丰祁镇静之后问道:“本王问你,你找君莫白过来何事,是不是已找到了救治的药方?”
“我已说过我不懂医药。你不放我回去,还一直把我关在房间里又不让人搭理我,这样很不礼貌好不好?”杨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我闲着无事做,所以只好找他来陪我画画。”
“你竟让君莫白在此陪你作画?”听她找君莫白居然是因这样的缘由,北门丰祁喝道,“你当他是你的奴仆小厮不成?”
听到北门丰祁话中怒意,她故意害怕得一脸弱弱模样:“不然,我给你画一张也可以。祁王见多识广必然也能体会,花鸟虫鱼画多就无趣了,要不我先给你画幅人像吧?”说完立即收拾笔墨和纸镇。
北门丰祁正要厉声回绝,岂知蓦地眼一瞥,竟瞧见书桌上她未作整理的数幅画作中,有幅隐约露出画中一角,而那显露出的部分,分明是道自己太过熟悉的容颜。北门丰祁蓦然一怔——那不正是自己朝朝暮暮念着的那个人?
一见北门丰祁脸色微动,杨冉心下定了三分。为防北门丰祁见不惯这乱糟糟的桌面,她立即着手去收拾,却被一道厉声喝止:“住手!”北门丰祁冷冷一声喝,同时将杨冉和君莫白二人怔住。杨冉没料到祁王瞬间变幻的逼人气势,手停在空中半晌不敢动,末了手实在举不动了这才颤巍巍道:“我是想把拙作收起,以防弄乱了您的桌子,还污了您的眼。”
然而北门丰祁道:“不必。”然后大手一挥,将杨冉的伸出的手直接推开。他将覆在美人图上的其他画纸尽数拂去,那张有着女子绝世容颜的的画像便完整呈现于他的面前。
只见画中女子一身藕色罗衫,肤光胜雪,身前横了道凤尾古琴,而乌发以丝带束起,她的头微微低着,双眸犹似清水一泓,连同玉指齐齐专注于弦上。那女子,纵然未着珠钗、不施粉黛,却也是春半桃花的佳人。北门丰祁不禁低低唤道:“沈清颜!”
杨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本来沈清颜就是个绝代佳人,书中对其容貌描写虽多,但皆是空泛的形容比喻,而那沈清颜究竟生了一副如何倾城的容貌,杨冉无从知晓。苦思半日,终于画出这副容貌,已是让杨冉煞费苦心。“你认识她?”杨冉故意吃惊问道。
君莫白已经退到了一边,而北门丰祁望着画中人,表情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也问道:“你认识她?”
杨冉点点头:“晴国有名的美女,有谁不知沈清颜?”
北门丰祁的手在画上摩挲,一时没有接话,忽然肃声道:“你怎么会认识她?”在他眼里,回春谷的人久居世外,远离都城,他们可能认识自己,也可能认识君莫白,那是因为自己曾多次进观云山求医所致,但身在回春谷的她如何知道远在都城的沈清颜是何模样?
“现在才问么?”杨冉倒是笑了,“我早说过,你只顾派人在观云山抓我回去,可曾问我是不是回春谷的人?”
北门丰祁震住:“你说什么?”
“我现在和你说我不是回春谷的人,你抓我算是抓错了人。你还会相信么?”
君莫白终于也瞪大了眼睛——难道这就是她要自己配合的一出戏,就是她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早前她让自己答应陪她演戏,却不告诉自己需要做什么,只嘱咐不管她做什么,自己只当不知便是,亦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当时虽觉不妥,但毕竟这女子是因自己被困此处,而对方又未央求自己做什么,只得先答应下来,到今日才知,原来她是想做这些……他看到北门丰祁的脸色果然忽明忽暗,可目下之事,不管是否有她提前嘱咐,都已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
但北门丰祁的脸色还是渐渐缓和过来。“哼!”北门丰祁冷哼一声,“可我听说,回春谷里的人却不这么认为。这几日,他们都在筹划救你回谷的对策。”
呃……这个,不会吧?这回轮到杨冉心中黑线。之前北门丰祁说他自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杨冉心中还尚存侥幸。因为即使上次病患进谷事件中的所有病人都见过她的样貌,却都是被苏执一一叮嘱不得对外透露回春谷内状况分毫的……只是按理说,北门丰祁既然知道回春谷的外谷入口,那自己的这副面孔怕早就不是秘密,而他也绝对有时间派人去回春谷送信,即便他将绘了自己相貌的画送至回春谷,只怕也无法激起多大的波澜。
而杨冉早已检查过随身物件,无一短少。那天本就是匆匆与苏执出去,并未随身携带何物,他们着实拿不出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品,就算有自己的肖像画,他又怎能证明自己在他们手里?想到这里,杨冉便再度镇定。
“没想到堂堂祁王也会欺负柔弱女子。”杨冉转即冷冷一笑,“若祁王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大可直言不避!可若非要诬赖于我,敢问祁王殿下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