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婉莹随母亲去了后院。蒋氏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两眼泪汪汪的，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阿娘。”裴婉莹无奈地对她笑道，“女儿才离家几天而已。可是看出哪里缺胳膊少腿了？”
蒋氏瞪她一眼，忙‘呸呸呸’地假吐了三声，教训道：“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蒋氏拉着她的手，叹气道：“别说是伤着哪里了，就算你少根头发丝，为娘的心里都不好受。”
裴婉莹顿时心里也酸溜溜的。在裴家，她最重视的人是婉仪。对于裴敬西和蒋氏，她亲近有余，却也无法将他们当做真正的父母。但是如今见蒋氏为了她憔悴许多，眼中关切清晰可见，她不由也难受起来。
“阿娘，女儿好好的呢。”裴婉莹拍着蒋氏的手安抚着，“王爷没委屈我。”
蒋氏左瞧右瞧，总觉得女儿离家几天便像是瘦了一圈，眼眶便又泛红起来。
裴婉莹颇是无奈，便只好扯开别的话题，问起了婉怡和蒋行章的婚事。
婉怡与蒋行章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就在金陵举办婚礼。裴府并不打算大张旗鼓，一来是蒋行章身份敏感，蒋怀德的事虽然过去一年多，看似已经平静下来，魏国泰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但是不保他日后不会再追究。二来，则是因为裴家已经有过一次风光至极的婚礼，如今正该是低调做人的时候。
说起大女儿的婚事，蒋氏总算是打起了精神。两个女儿，蒋氏和裴敬西都觉得亏待了。一个是给了十里红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身面对那未知困境；一个是给了守护，却没法给她风光婚礼。
哎，为人父母者，如何心安。
蒋氏心中这么想，裴敬西想法也差不多。尽管知道崔文瑾乃贵为王爷，他也决定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王爷如今公务繁忙吧。”裴敬西很是官方地开问。
崔文瑾欠过身，谦逊道：“岳丈不必如此客气，您喊小婿文安便是。”
裴敬西大约是很满意他这个回答，咳嗽了一声后，便从善如流地喊起了他的表字：“那我便不客气了。文安啊，现在，莹儿，我就托付给你了。”
崔文瑾忙点头称是。
“莹儿自小便不在我和她娘身边长大，也许性子不那么讨喜，你包容点，哎……我和她阿娘，才好放心啊。”
裴敬西一辈子也没怎么煽过情，这一回为了女儿，也算是豁出去了。崔文瑾倒也是配合，并未流露出任何不耐烦，这也让裴敬西和另一边一直沉默的裴炎霖面色好看了不少。
翁婿说了一会后，裴炎霖提出要带这妹夫到府里转转，裴敬西点头应了，只吩咐他们别误了午膳时间。
裴炎霖沉默地带着崔文瑾在府里乱转，不知多久之后，二人总算是在竹林旁停了下来。
“这儿人少。”裴炎霖忽然开口。
崔文瑾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发问，就觉得有一阵疾风朝着面门而来。崔文瑾本能地往旁一避，再抬头，裴炎霖的拳头再一次对着他而来。
裴炎霖虽然说是自小习武，但那不过是为了强生健体，实则不过是速度比一般人快一些而已。崔文瑾接了两招后便明白过来，不慌不忙地应付起来。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裴炎霖领子也歪了，发髻也散了，眼神依然不友善。而崔文瑾同样有些狼狈，一手擦着唇角，忍不桩嘶’了一声。
“哼。”裴炎霖对着他重重‘哼’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崔文瑾勾起嘴角，却又因为牵扯到伤口而皱了皱眉，一会后，才道：“大舅子打妹夫，天经地义。”
裴炎霖嗤笑一声：“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他顿了顿，严肃地看着崔文瑾，“你若是欺负我妹妹，就算你是王爷，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崔文瑾一下子笑出了声。裴炎霖也装不下去了，两个人丝毫不顾形象，肩并肩坐到了地上。
“四叔说你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裴炎霖望着天，淡淡道。
“我也颇想念裴兄。”崔文瑾道。
“你这是占我便宜啊？”裴炎霖怒道。
崔文瑾忙摆手讨饶：“舅兄舅兄，我不过是叫顺口了。不是裴兄，如今是四叔了。”
崔文瑾在心里擦了把汗，这哥哥听不得他叫裴兄，妹妹却一口一个喊他文叔。若是让大舅子知道了这事，会不会再发飙？
“今天的事，你知我知……”裴炎霖撇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崔文瑾‘呵呵’笑了两声：“若是第三个人知道，那就让我天打雷劈。”
“哐！”崔文瑾话刚毕，空中就响起一声雷响。
裴炎霖看向崔文瑾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我发誓我没说！”在深秋难得的倾盆大雨和大舅子恶狠狠的目光中，崔文瑾发了此生最无奈的一个誓言。
***
不过，也幸亏是这场雨，才掩饰了崔文瑾与裴炎霖动过手的痕迹。两人淋着雨谈笑着回到屋里，蒋氏和裴婉莹都担心地围了上来。
“赶紧，让人备热水！快，换洗的衣物！”蒋氏急忙吩咐下人。
裴婉莹上前，看着崔文瑾全身湿透却偏偏又带着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去了自己出嫁前的闺房。
侍女们将衣物和热水备好后便离去。崔文瑾身形与裴炎霖差不多，这衣服该是给裴炎霖新做的，如今只好让他先换上了。
福贵和其他下人都在偏房休息，裴婉莹便只能亲自动手伺候他。
替他脱去湿漉漉的上衣，裴婉莹还尚算淡定，“我原以为你跟哥哥两个都是聪明人呢。”她一边动手一边略带抱怨地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吗？”
“我与子琪意气相投，这一聊便忘乎所以了。”崔文瑾笑道。
哟，都叫上表字了啊。裴婉莹斜了他一眼，她哥可不好弄，看着文质彬彬的，实则也是个执拗的性子。这崔文瑾有几把刷子啊，竟然这么会功夫就跟她哥称兄道弟起来。
“也不怕受凉。”裴婉莹低垂着眼，看到的是他白皙的胸膛。恩，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
“娘子可还满意？”崔文瑾见她一直低着头，竟然开起玩笑来。
裴婉莹抬头，嗔了他一眼，似羞非羞地勾唇笑道：“为妻的若是不满意，相公又当如何？”
崔文瑾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语气暧昧：“那为夫就要多多努力，让娘子满意了为止啊。”
情-场-高-手，花-花-公-子！裴婉莹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跳出这八个大字！这得经历了多少女人的调教，才能顺手拈来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啊！
若是一个没经历过太多的少女，只怕早就沉沦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裴婉莹嘴角勾起冷笑，但是笑声却又让人觉得她此刻正娇羞不已。
“不跟你说了，赶紧将衣服换了。”裴婉莹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拿起架子上摆着的衣服，推着他到了屏风后。
“娘子不帮为夫的吗？”崔文瑾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挑眉问道。
“还不赶紧！”裴婉莹瞪他，“真受凉了我可不管你！”
***
裴炎霖和崔文瑾换洗后又被灌了两碗姜汤。
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雨，午膳时间延后了不少。
崔文瑾今日的表现可谓上佳，一直以小辈的身份对待裴敬西和蒋氏，与裴炎霖打了一架后也算是一笑泯恩仇，就连裴婉莹才牙牙学语的弟弟炎泰，也似乎很喜欢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哥哥。
崔文瑾小心地将炎泰抱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炎泰拽着他的大拇指，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豆牙。
“真是不知大小的小家伙。”蒋氏笑着看着这一幕，见崔文瑾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又满意了点。虽然说这女婿已经有了个庶长子，但是庶长子毕竟是庶子，等日后婉莹生了嫡子，只要崔文瑾这父亲不过分偏心，那么婉莹母子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哎，日后文安该是个好父亲。”蒋氏有感而发。
崔文瑾闻言，蓦地愣了愣，看向一边面红耳赤的小妻子，并未接话，只是露出笑颜。
孩子啊……崔文瑾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隐隐有些痛，又像是有些解脱。如果他的孩子也要和他一般活着，他宁可他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
不过---崔文瑾此时又想苦笑，这辈子，也许他本身就没有儿女缘呢。
“哎，炎泰！”蒋氏一声惊呼，崔文瑾回过神，却发现小家伙竟然拽着他的玉佩正往嘴里塞。
“这可不能吃哦。”崔文瑾轻轻地把玉佩从小家伙手里拉出来。裴婉莹倾下身，将炎泰抱起，那块玉佩，则被崔文瑾小心地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