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门紧闭,屋中灯火如豆,但这微弱的火光很快被一道劲风挥灭,书房里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成大成四被留下守在屋外,元浮溪带人折回酒庄去安排一切事宜接应青阳元梓月等人。
屋中三人在黑暗中相对而坐,一时沉默。
游雪最先受不了这样浪费时间,于是最先开口,“玉阁主,为何将凉彦带入地牢?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从我的人从郡守府将凉彦救出后,他并未随元庄主回元家酒庄,而东来阁也没有拘禁他的自由,只是暗卫发现,凉彦常常前往春怡楼后院,似乎与什么人在接触,前几日我派人跟着他,他进入春怡楼后,失去踪迹,再出现后,竟然提着归不沉的头颅走上了城墙,守城的伽罗兵皆死于他手。”他轻笑一声,视线投向颛云泽,“却被瑞王误会,以为归不沉之死是我授意。”
游雪心中疑惑,凉彦的武功平平,怎么会又取大将首级,又能杀上城墙?想起何建东的话,她问:“凉彦去春怡楼见了谁?春怡楼又是什么地方?客栈?”
“青楼。”颛云泽轻声道,“但也是东来阁的产业。”
“既然瑞王已经查到,何必再明知故问?”玉明轩语气中明显有着被羞辱后般的怒意,“不过这一事而已!”
“不过这一事?你从鸠罗幽手里截下的一部分小孩,也藏在了其中,可是,为什么如今都消失了?”
游雪想到被芜桓关押在山洞里的孩子,对颛云泽说:“山洞里救出来的孩子,是不是与春怡楼有关?”
游雪极快的反应和联想力让颛云泽轻叹一声,“那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幸运儿,若非你的发现,怕也是失去了踪迹。玉阁主可有说法?”
“若是没有发生今天的事,也许我已经可以拦下那些人,只是此时此刻,怕是赶不上了。”
“什么意思?”颛云泽起身问。
“曾家,似乎有什么把柄捏在后族手中,这些年来,利用这里的商贸陆路水路便利,奇珍异宝经过炽黎盟产业下的镖局,运往谒城的桐吾园,自从两年前伽罗军攻下孑洛城后,芜桓借鸠罗幽的势力,将不能凝结丹魄的女孩挑出,送往谒城,也是送进了桐吾园。王爷既然已经查到了春怡楼,却不知道这些?”
后来鸠罗幽在飞鹰堡被颛云泽抓住带走,戴着鸠罗幽假面的元梓月没有在沾手此事,而是与芜桓打起了太极,于是芜桓开始自己物色女孩要挟玉明轩的势力为他所用。
颛云泽是知道曾家敛财之能,可是桐吾园是王室园林,王后时常邀贵女命妇赏花饮茶之所,也是接待各国来的重要林苑,若只是征选宫女,何必用这样的手段虏劫良家女子。
“我听琼姨说,炽黎盟不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吗?怎么也给达官显贵走镖了?”游雪愕然。
屋中两个男人默然不语。
游雪又问:“如今玉阁主与芜桓各占炽黎盟半壁江山,为何会被芜桓要挟?”
黑暗中,只听玉明轩深吸一口气,“当时玉某只以为自己命不多时,芜桓道出自己真实身份,以家姐性命和整个东来阁要挟。”
所以玉明轩也知道芜桓其实是曾家嫡长子,当年的黑甲卫统领曾霁清么?
又是曾家!
“还有一事不明,明和姐姐究竟为何要去地牢见凉彦?”
玉明轩对此事也很疑惑,“这一事,我也是刚才才知道,并无人禀告于我。”
说到底,谁都不是无辜的,游雪心中堵得慌,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颛云泽指节轻敲着桌面,思索道:“这么说,那些孩子确是全运送到王都去的,可知被送进桐吾园后,她们的去向?”颛云泽问。
“近几次,因为城中势力的变动,我已经派人暗中跟随,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传回来。”
颛云泽起身走到门口,淡淡说了一句:“我会派人接应你的人,希望还来得及。”
游雪早已经掠上屋檐,坐在青瓦砖上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听闻声息,说道:“不知道琼姨收到了信没?”
“小黑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飞到谒城,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若那焘乡时疫的始作俑者还有后手,凌铎早已传信给我,他一直在探查此事。”
“但愿如此,瘟毒是银煞所制,我只知道银煞是鸠灵族的人,而且知道琼姨与他有旧怨,这件事告知琼姨,她会比我更知道怎么解决。”游雪忽然想到李岩,问:“东来阁这边闹得这么凶,不知李大叔那里如何?”
“东来阁明处产业就这里,别处不受波及,李岩那里我已经安置了人手护着,放心。这些事交给我便好,你脸色很差,该好好休息一下。”
游雪视线落在颛云泽衣襟前,“为何还挂着那香囊,都这么久了,早该扔了。”
颛云泽深深看她,忽地弯了唇角,“我记得某人小时候曾说,学会了女工,第一个荷包便送我。”
还有这种事?游雪真的不知道,她以为这原主眼里就曾霁清一男人呢,那么小就知道抱大腿了?不过这么尴尬的锅她可不背。
“那时候才多大,童言无忌!”
颛云泽见她不自在,含笑不语。
游雪松了口气,忽然起身眼神晶亮亮地说:“想喝酒!”
颛云泽虽不赞同,但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这有何难,东来阁中美酒皆是元家酒庄所供,我带你去酒窖。”
游雪想到玉明轩做的那些事,心头有些堵,摇头:“不,夜色正好,不若一道去逛花楼吧王爷!”
颛云泽刚起身闻言脚下一滑,愕然一瞬,皱眉问:“阿雪,你又想做什么”
游雪嘻嘻一笑,踮起脚凑近他:“王爷似乎对春怡楼很熟,带我去逛逛!”
突然凑近的容颜使得颛云泽呼吸一滞,心如擂鼓,心不由己地解释了一句:“我从未踏足过青楼。”
他那浓黑卷翘的眼睫下,眼线深邃,眼尾略弯上翘,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认真地凝视她,游雪清晰看见那似落漫天星辰的璀璨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有些愣怔的傻瓜表情,但仍是忍不住抬手想触碰一下那两弯纤长卷翘的弧度,只是未触及就被对方轻柔握住了手腕。
游雪认真道:“我只是想提前练习一下如何调戏美人儿!”
颛云泽:“……”
※※※
檀木为梁,璀璨晶石彩灯中悬于梁顶,就算没有烛火,在月色辉映下也是洒下斑驳温润流光,一道道彩珠帘幕隔绝了外间的景物,沉香木阔床边悬着彩绡宝罗帐,帐幔上遍绣瑰丽色彩的海棠花,风起绡动,香风阵阵,彩绡帐幔飞扬间,一人露出了身形,他被绳索缚在床榻之下,正是汪连。
汪连幼时虽然命途坎坷,但自从随母亲流落到海国之后,得遇贵人,拜于智者膝下,就仗着师父威名常用鼻孔看人,从未再受过这等羞辱。
从海国归来之后,在云翮大陆上他可以说少有敌手,至少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被这妖气冲天的绳索捆缚着,禁制在这处华丽精致的房间里动弹不得。
鼻端萦绕的浓浓的脂粉味,令他鼻子十分不适,狠狠打了个喷嚏,牵扯到下颌伤口处,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记得袭击他的人十分不留情面,招招致命袭向他的面部,熟知他的命脉要穴在哪里,要不是他修习的功法尚能克制对方一二,早已毙命。
只是奇怪啊,他身为北辰国的大祭司,已经易容掩藏痕迹,会是谁看破了他的伪装,这般修为,又行踪鬼魅之徒,他思来想去云翮大陆上也数不出几个,而他素来与那些人物敬而远之,只为自己一心复仇之事,若说是仇家那边,虽有王权庇佑,但绝不可能拥有这等人物护驾。
这一点,他能肯定。
沉下了心思,屋外的靡靡之音也清晰了很多,传入了他的耳中,汪连皱起歪了位置的白眉,太奇怪了,这里似乎是…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