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来的挺早啊。”郑开来笑着站起身,就差九十度大鞠躬了,“要先喝杯茶么?”
门口的青年毫不领情的推门走进来,把行李箱往墙上一靠,漠视了他一切的谄媚客套,冷冷道:“有话快说。”
郑开来摸摸后脑勺,无可奈何的把桌子上的文件递给他:“这是刚刚拿到的竞标书,上面开出的条件远远超过我们目前能负荷的。所以这一次公司可能要退出竞争了。本来你在休假中,我也不想烦你的,但是这份计划书是你亲自拟定的,所以我只好……”
说出来的话充满歉意,但是说话的人一脸虚假的痞笑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青年冷哼一声,拿过文件就坐下快速的阅读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翻纸和呼吸的声音。
郑开来不以为意的自个儿踱步去到办公室另一头的酒柜,取出一瓶珍藏多时的红酒,慢条斯理的启瓶、倒酒。
等他按照真正的法国绅士才会使用的开瓶三部曲仔细倒好两杯红酒,来回晃着醒一醒时,青年已经放下了厚厚的招标文件。
“看完了?”郑开来头也没回,听见合上文件的声响只微微一笑,似对这人的阅读速度早有预料,“刚下飞机就过来这里,还没匀口气吧,来,这是我前不久从法国带回来的Lafite,虽然年份不远,不过口感还是一流的。”
青年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晃了晃杯底一小片红色液体,当即就一口饮尽。
“喂!牛饮啊!”郑开来被这糟蹋好酒的动作心疼的脸都皱了,“君逸,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红酒要慢慢品,你每次都当开水喝!你在法国的爸妈造你这么没风度吗!”
贺君逸微微勾唇,把酒杯放在桌上:“你还有心情品酒,那你到底造不造竞标的事情就快黄了呢,郑学长?”
郑开来闪过一丝惭色,很快又被他超级无敌的厚脸皮遮盖的无影无踪:“不是还有你在么……”
“我的假期才开始两天,飞机刚刚到达家里就被你叫回来了!”
“这不是因为有突发事件吗,我答应你,等这件事完毕,一定放你三个月大假好好玩!”
“等这件事完毕,学校就开学了!”
“……那先存着?”郑开来讨好的跟他打商量。
“滚!”
…………
尽管贺君逸气怒交加,但郑开来秉承一副任打任骂的好脾气始终笑脸迎人,道行尚不足以应付这只厚脸皮的狐狸的贺大冰山还是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接过那个烂摊子着手处理起来。
对于还在读经济学院三年级的学弟能不能把竞标案完美修改出来以应付苛刻的评审要求,郑开来倒是一开始就没有质疑过。
当初慧眼识人,拉着还在读大一的学弟入股开创公司时,他就认定这个不太爱说话但是整天摆着不可一世表情的学弟不是一般人。
家里帮着查了他的身世,得知贺君逸是暂时借住在舅妈家里的外省人,虽然他舅妈一家在C市尚算有头有脸,但他本人在C市并没有其他依仗。
可郑开来就是觉得他很厉害。
后来事实证明,郑大公子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虽然没什么生意头脑,可他看人确实很有一套,贺君逸这个宝,他不但押对了,还踩了狗屎运。
原本只是小打小闹玩玩而已的公司,没想到才运作一年多就已经回本。撇开这些不说,今年初贺君逸接的好几个投资案最后都帮客户赢得很漂亮。
前不久还拿下了一个新客户,授权让他们代为管理的投资金额让业界都小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一个小公司能轻易争取到的数字。
郑开来不否认其中有郑家大家长的帮忙,不过事后他问家里花了多少人情帮他拉到这个客户时,家里反而高深莫测的问他公司里是不是有个姓贺的客户经理。
郑开来一怔,家人又接着说:“听老方说,那个年轻人很不赖。”
老方是郑家大家长多年来的商场伙伴,能让他赞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除了看经济学专业书不行但其他方面脑子向来灵活的郑开来立刻就明白了。
小学弟非池中物。
从此郑开来更把抱紧学弟大腿这件事做得淋漓尽致,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学弟那杯茶,早就恨不得身心都奉献了。
咳咳,当然,这只是他想想而已。
贺君逸根正苗红,长得英俊潇洒,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少女杀手”、“男生死敌”,即使认识两年来一直没看到他交女朋友,郑开来也没想过其他可能。
再说郑开来也忙得很,高举着“爱玩就玩责任自负”的小彩旗,在大学里就交过女朋友男朋友若干,虽然实际上他更偏向于男人,但从来不碰直男。
“免得最后闹得不开心,大家都不好嘛!”他摊手。
所以对这个才华横溢又霸气十足的学弟,他非但没有额外的旖旎心思还一直都很尊重佩服。
这个尊重还表现在两人合股的公司,一开始是郑开来主要投资,贺君逸仅占了30%的份额。一年以后,郑开来竟在公司开始赚钱时主动给贺君逸增加了10%的股份,并让出了执行总裁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他的知人善用,为K&J投资公司未来在国内风投行成为领头大佬的地位奠定了基础,也为他本人三十二岁就开始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却能年年收到丰厚红利过着吃香喝辣的人生打好了伏笔。
当然,这是后话了。
…………
“这个人好帅!”
“好像是来接谁的?”
“哇,你看我了,有没有!”
“切,他是听到狗叫,看这个方向而已……”
“……你!”
一群二三年级的女生围在学校门口使劲堵着不出去,叽叽喳喳全都望着一个方向发花痴,差点造成放学大拥堵,可保安也拿这些贵族子女没办法。
顾欣欣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时,一看这阵势就狐疑了,再往前张望一番马上明白了。
“欣欣,你怎么不走了?”旁边有女同学问。
顾欣欣一撅嘴:“又被围观了。”
“谁被围观了?是你表哥来接你了?”女同学惊喜的东张西望,平时没少听这位大小姐说她家表哥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呢,女孩子不免起了好奇之心。
“还能有谁能往那一站就引起交通围堵呢,”顾欣欣指着校门口围着的一堆冒粉红泡泡的女孩,“他在那呢……”
“那你还等什么。”女同学拉着顾欣欣往前挤,使劲推开了好几个人才看到戴着棒球帽潇洒的靠在校门外的自行车上玩手机的顾家帅表哥。
这一眼也让她失了神,那哪里是顾欣欣的表哥?
简直是童话里的王子嘛……高大英俊帅的没边了!
顾欣欣翻了个白眼,从傻愣愣的女同学的手里挣出自己的手,冲不远处的贺君逸挥动:“哥,我在这!”
贺君逸闻声抬起头,无视了一堆粉红小眼刀,对人群中奋力跳着拼命挥手以展示存在感的表妹点点头,一边推起自己的脚踏车,说道:“出来,回家了。”
“哦!”顾欣欣欢天喜地的扑出人群,朝贺君逸跑去。即便只是推着脚踏车,在她眼里,表哥也特别有范儿。
也许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们还没开始在乎来接她的人用什么交通工具,不过有些人就是能让别人根本就不在乎他用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哥,你特地来接我哒?你这次回去怎么只呆了几天?姑妈舍得你回来啊?”顾欣欣左扭右动的坐在贺君逸的脚踏车后座,扒着他的背把书包抱在怀里。
“公司里有点事。”
“哦,那你过几天办完公司的事还会回法国吗?”
“不了。”
“太好了!今年放假终于有人陪我玩了!”顾欣欣差点蹦起来,随即想起自己还要补习根本没空出去玩又垂头丧气的蔫了,“高中最没意思了,暑假学校居然还安排我们上课,美其名曰补课,实际上和平时上学都一样!”
贺君逸微微弯起唇角,对表妹的控诉一笑置之。
“不过我们这次暑期补习班听说都是根据高一期末成绩排名来排班的,很多同学都不认识呢。哥,你以前也补习过吗?”
“当然……”
“唉,原来你也是苦过来的!”顾欣欣刚要为找到同盟军而开心,就听贺君逸淡淡的补充道——
“没有。”
“诶!为什么!你怎么没有补习!”顾欣欣不乐意了,恨恨的顿了顿屁股,差点把车轮给顿瘪了,“不公平不公平!”
“……”
直到进了自家院子,顾欣欣还大声嚷嚷着不公平一路缠着贺君逸不让他停车。
“欣欣!”顾欣欣的妈妈,终于被噪音引到了门外,见到女儿又在耍无赖,不由摇头,“你还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啦,书包呢?!”
“书包在地上嘛,妈你别打岔,我这是在控诉,知道吗,控诉!”顾欣欣不服气的回头,“哥他高中暑假居然没有补习过!”
顾妈妈抓起地上的书包递给身后的保姆,随口道:“你表哥当然不用补习了,他小学到高中哪次考试不是年级前三?再说高中那段,你姑妈全家都移民了,暑假他不飞国外难道留在国内数蚊子吗……”
“那我也要飞国外!”顾欣欣转移到自己妈妈身上撒娇了,“我也不要在国内数蚊子……”
“你数学本来就不好,数蚊子正好可以提高你的理性思维……”
“那我就点蚊香!”
贺君逸默默的放好脚踏车往里面走去,顺便自动忽略了顾家母女正在讨论的关于国内外的蚊子与数学及理性思维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自从住在舅妈家四年以来,他深深懂得了舅父一开始告诫他的“顾家母女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可以跟上的节奏”这个道理。
同她们解释清楚的时间,足够他上楼洗完澡并好好吃个冰淇淋了,夏天真的好热。
尤其是打乱了原本要去法国度假的计划以后,还被压榨着处理一整天的公事。
“哥,”晚饭后顾欣欣终于忘了“不公平”的话题,凑到贺君逸旁边挖冰淇淋解馋,企图在不破坏顾家女孩晚上不允许吃冰这个规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的享受一下吃冰淇淋的乐趣,说白了也就是高技术的偷吃,“我跟你讲哦,今天我在补习课上认识了个新同学。”
“嗯。”贺君逸眼睛没离开报纸,上面的报道跟今天的竞标案有点关系,他需要仔细研究研究。
“他呀,身高有一米七五,人很白哦!”
高一男生身高一米七五只能算正常数据,早已经超过一八三的贺君逸眉毛都没动一下。
“而且他超帅的,只是不爱讲话!”顾欣欣又趁机挖了一大口冰淇淋,自顾自做出评论,“我觉得他跟你很像。”不过比你胆小多了,她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贺君逸随口嗯了一声,把报纸翻了一页。
“我还偷偷看到他上课时画画哦,”顾欣欣说,“那些画我挺喜欢的。哥,你说我和他做朋友,他会理我吗?”
“嗯。”
“真的吗?”顾欣欣高兴的吞了一大口冰淇淋,冰的直哈气,“那窝明康就炸塔苏哈(那我明天就找他说话)!”
“……”贺君逸看到了经济版新闻里的一个数据,眉头微微一皱。
“万一他不理我怎么办?”顾大小姐好不容易咽下冰淇淋问,女生总还是有点小矜持的,丢脸没面子可是大忌。
“垄断……”
“垄断?”顾欣欣疑惑不解,“你是说……一直缠着他吗?垄断他跟别人接触的机会,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做朋友了?”
“……”
顾欣欣恍然大悟:“哥,你太厉害了,用这样的办法交朋友都想得出来!那我先去睡了,谢谢哥,晚安哥!”说完她愉快的一蹦一跳的走了。
贺君逸看完报纸,半晌才回神,“嗯?刚才谁跟我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一只空了的冰淇淋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