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一个凉风阵阵的天气,霍修在家里摆上好酒好菜招待李勋。
霍忻然霍悠然私底下可是给这位世伯取了诨号:百晓生。
“富阳县令周世美?他就爱拿着他的姓唬人,他上一代祖宗姓不姓周还两说呢,他祖宗十八代,和王室有屁点关系!要非说有点关系,那是他的夫人曹氏,和先王继后同族同辈。关系在这里,他才能弄个富阳县主簿当当。”
李勋是正根苗红的前朝皇族后裔,所以特别看不上周世美这样的,说话间就有了鄙夷之色。
这样的男人还偷着养外室,霍修浑然没想着那个外室就是单橙儿,先对周世美这种作为失望了三分,随后道:“先王继后走在先王前面,已经过身四年了。周大人便是开头靠着夫人,以后这些年岁,也是自己把政绩做出来,今年才能提拔成富阳县令吧。”
“我们又看不到他的考绩,不过官场中嫉贤妒能的常有。”李勋虽然是这般说,却带着耻笑道:“县衙里有人说,他是巴结上了内侍省右常侍大人,右常侍王良现在是国主的红人。”
“不是和六局里头有些交情?”
内侍省是太监机构,六局是管理宫女的,单橙儿自己说周家认识六局里的尚宫,没再说仔细,就是捂着这个人不能问,霍修只能从旁侧击一下。
“我没有听到过,这个周家还和六局有关系。”李勋慎重的道:“不过各家的内情,外人也能道来。”
“这样啊~”霍修惆怅道:“既然你都能打听出来的人物,为什么她要说‘尚宫’,而不是‘内侍省右常侍大人’?”
“她是谁?”李勋敏感的问。
霍修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李勋:“两月前周世美纳了一房姬妾,那是我大嫂的亲妹子!”
“原来周家和你家是这种关系!”李勋跳脚道:“我要把话说难听了,我祖上,可是富有天下过的,你祖上,也是经过见过的,那妾的娘家都不算亲戚,亲戚的亲戚就更不算了,你的三侄女,就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下错了子是棋子折进去,下赢了才是你们两家一同沾光。不,下赢了三家一同沾光。”
“谁说不是这个意思。”霍修无奈的摊手,又自嘲的笑道:“进了宫里,有人愿意利用,也是三姐的价值。”
“这倒是。”李勋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蔫了下来道:“形势比人强,你家想明白了就好。”
形势比人强,周家比霍家势大上许多,霍家也只能接受周家的摆布。就在霍家人都想明白了之后,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霍忻然一路狂奔,挥洒着汗水到家道:“娘,三姐归在了广陵郡主名下。国后赐出了一批宫女,三姐同另外四名宫女,赐给了广陵郡主。”
权当练练,霍忻然每天往内侍省衙门跑,宫女是各地方官员协助内侍省选出来的,选好了人怎么用,内侍省也得给那些中选的人家有个交代,所以新晋的宫女有了差事,内侍省会张榜公布出来,日后外头有找女儿的,就根据了差事的变迁找,这一批成百上千的宫女,总会有一二个有出息的。
“广陵郡主?”这是广陵郡主第一次出现在霍家真实的生活里,张氏未及多想便道:“去,快去告诉你爹去。”
霍悠然拿了帕子和水壶让霍忻然擦汗喝水。
霍忻然擦着汗道:“已经去过了,爹在路上,说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去拜访田大人。我先跑回来。”
“对呀,有这么个人!”霍悠然这下想起了田芳来,道:“那是个忠仆,张嘴闭嘴主子主子挂在嘴上,也不知他旧主还记得这老仆不?”
“哪能不记得,田大人退下来的时候,都做到内给事中了。”霍忻然把帕子甩到霍悠然的脸上,接过水壶对着壶嘴就喝道:“广陵郡主为夫守三年,长居宫中并不见人,已经过去三年了。”
这个曾经为了宋越两国的安宁而远嫁的先王之女,百姓并没有忘记她,百姓知道的是,先王留了丧夫的爱女长居宫中,而广陵郡主也表示,要为先夫守丧三年。
当然,在隐秘的宫廷里,这就是百姓能知道的所有了。
张氏笑了起来道:“有个积年的老仆,若广陵郡主念旧,我们可以请他给三姐带句话。也不用多说什么,就告诉三姐,我们在外头时时念着她,也是让她在里面有个盼头。依我看,这个人比周家还可靠些。”
张氏有感觉到单橙儿对自己深深的恶意,只是尚且无事,张氏也不想让单橙儿吸引了霍修的注意,所以重来不提,但有单橙儿夹在中间,张氏特别不想霍家和周家沾一块儿。
“娘说的很是。”霍悠然乐着道:“只是不知这里头,周家有没有暗中使劲呢?”
“你个丫头!”三姐的归宿定了,张氏也整个人松快了些,自去忙着打水给丈夫儿子洗澡。
这一回,霍修带上霍忻然去拜访田芳。到了田家屋子,门开着,田芳似是等人,而确实也是,田芳笑道:“我在想着你要几时来拜访我,倒是来的好快!”
霍修忙不迭的拱手。田芳见了霍忻然问:“这是你儿子?”
“正是小儿。”
“田爷爷好。”霍忻然很有礼貌的问候长辈。
八岁的霍忻然像雨后的春笋,充满蓬勃的生机。
田芳接着又问一句:“你有几个儿子了?”
霍修觉得田芳这话问的奇怪,但还是笑道:“拙荆今年四月诞下次子。”
田芳点头含笑不语,开门见山而道:“主子仍在宫中,老朽罢黜之人,实在无颜求见入宫。”
田芳说话就是这样言简意赅,倒让霍修把先前准备的大半话都省了,霍修只能谦卑的道:“三姐能在宫中服侍郡主殿下,是她的福气!”
田芳并不听信这句吹捧,道:“这话是你的真心,你的真心还得是那个丫头的心声才好。主子那里,比起别的地儿,也不算好去处。先王已去,新主登位,就是寻常百姓家,长期住在哥哥嫂嫂家,也是寄人篱下。”
“田公,寻常百姓家的哥哥嫂嫂可没有那么大方,一下就赏出四名宫女。”霍修顺着田芳的话说,但那个意思陡然翻转。
田芳的作态已经很明显,新晋宫女的委派被广陵郡主动过手脚,霍三姐才能归在广陵郡主的名下。寄人篱下的广陵郡主,还是有这么多人伺候的主子,寄人篱下的广陵郡主,她要动起手来,也比那个什么周家暗中使劲要有用的多。所以霍修撇去了过分的谦卑,反而变得更加诚恳的道:“从选秀开始,霍家就没得选,能服侍郡主殿下,也是郡主殿下的赏识,我想我的侄女能明白这个道理。”
“赏识?这个词用的好!”田芳大笑道。
霍修郑重的问,道:“却是不知,我的侄女该怎么做,才能报答郡主殿下的赏识。”
霍修其实想问广陵郡主看中霍家什么,但粗略一想,霍家没钱没势,还没有什么能让广陵郡主看中的。
“小兄弟不用多虑,主子只是想要些忠心而已。”田芳收会了笑容,大笑之后剩下的是寂寂:“也不用瞒你,不久主子就要出宫了,去往婺州华川县。主子的封号也要改成华川郡主,这么一改,主子的封邑就从实封变成了虚封,到了那时候,主子就真的只剩下尊荣了。这一次包括宫女的赏赐,应该是王室对主子最后的厚赐。”
“那三姐也是同去婺州华……”霍修第一下想到霍三姐,还没说完笑道:“看我说的傻话,三姐自是同去。”
想到广陵郡主曾经的风光,霍修也是唏嘘不已。前朝不得志的宗室有多落魄,李勋的祖上就是那样,去了婺州华川县的广陵郡主,不久后的华川郡主,就是领着一份郡主俸禄,而被禁锢在华川县的普通贵妇了。
再说句难听的,如果不再嫁,广陵郡主就要老死在华川县这个地方了,而曾经是宋国先王储的妻子,谁敢接下这个女人。接下了之后,再嫁的广陵郡主,也未必比她现在孤身的好。
再嫁的女人总是越嫁越不如意的多。
“所以在主子身边的仆从更加需要忠心。”不用霍修多言,田芳这一回是开诚布公的道来:“承蒙主子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过几日就要提早前往华川县,日后我和你侄女同事一主,我倚老卖老,也会提点她一些。华川县不比都城,更不比宫里,但有一点好处,各种规矩就没有那么大了,以后你们家要是想着她,也可以来华川县探望。”
“多谢郡主体恤我等草民骨肉分离之苦!”
田芳那句可以探望的话,不是他的身份可以说的,那绝对是转告了广陵郡主的意思。霍修感动的伏在地上遥谢广陵郡主。
待霍家父子走后,田家多出一个人来,是同广陵郡主一同出现过的江嫂子。
“倒是一门骨肉情深的人家!”江嫂子这样评价霍家。
在宫廷里呆久了,江嫂子见过太多的男女之情,骨肉深情,最后都没有熬过权利。
同年秋,广陵郡主改封华川郡主,离开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