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毒液在体内肆虐,不断地摧残着身体上的机能。★★w★w w . 8★1 z√wく.然而少羽还是捱过了意识最为昏聩的一段时间,能够对四周的动静做出基本的反应。甚至还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
比如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他就隐约有一些认识,人们通常叫它弥留。
少羽躺在乱石堆中,仰面向天,涣散的双眼凝望着天空。裸露在外的手脚早已浮肿不堪,被青黑之气笼罩着,没有一丝知觉。浑身上下散着惊人的热力,好似身下架着一口烧沸的汤釜。他耳畔听到一些声响,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身前,居高临下,遮住了大半天空。
“原来是你,群峰之末的少年。”来者一眼便认出了少羽。语气淡淡,既无别后重逢的喜悦,也无突然遭遇的惊奇。
少羽脸部也有些浮肿,耳道被壅塞得极为细小。除此之外,迟钝的神经造成的困扰还要更大一些。他需要充分灌注精神,才能勉强听清所有的话语。而背着阳光辨别来人的形貌,又花去了好一番功夫。
“姜族骑士?”少羽用尽全身力气挣开喉咙,出艰涩的声音。
“我记得你,群峰之末的小子,来自烈山部族,叫少羽是吧?”来人凑得近了些,蹲下身来。他脸上带着面甲,将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叫朱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你这样子,似乎不太乐观。”
少羽咧嘴苦笑,“岂止是不太乐观,我就要死了...”
朱涉“哦”了一声,点头道:“我也快要死了,咱们都快要死了。”他身子一沉,顺势靠坐在少羽身旁,面甲背后不断传出粗重的喘息,好似一个不堪重负的风箱。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少羽,“大荒原上的毒蛇很难缠,是除了蛮人之外最致命的因素。看你这状况,遇上的肯定不是寻常的毒蛇。我观这毒气升腾如雾,纵然离体也是聚而不散,显然是定寰境界的妖蛇。”
少羽凝然不语,朱涉所言乃是经验之谈,若在平日听来,自然大长见识。然而此刻听在耳中,却只觉徒耗精神。
朱涉又观察了一阵少羽,忽然话锋一转,啧啧称奇道:“你一个本领低微的小子,身中如此剧毒竟然没有立刻化为脓水,真是咄咄怪事!”
少羽浑不在意,反问道:“朱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的人呢,他们都还好吧?我们一行人遭遇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死了好几个...”
朱涉道:“飞垚驿被攻破了,死了一些人,剩下的人都往南方去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少羽双目微闪,讶然道:“那朱大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来救我的么?”他忽然反应过来,“呀”的一声惊呼,“不对,你刚才说你也要死了...”
朱涉沉吟不语,仰头望着天空怔怔地呆。少羽有些不解,好奇地拗着脖子,盯着朱涉不住地看。时间一长,就被他看出了一些蹊跷来。
在他的视线里,朱涉浑身都笼罩在一股**的气息之中,令他望而心惊。这种气息并不罕见,少羽第一次见到它,还是几岁大的时候,那时候他在部落的后山上现了一个荒废的陷阱,里面跌落了一只年幼的赤麂,死了不少时日,浑身上下**不堪。而最近的一次,却是被猪妖惩戒时,见到的诡异尸山。这两者,都被这样的气息笼罩着。
少羽越看越是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朱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朱涉回过头看向少羽,微微有些讶异,“你竟然看得出来?”
少羽愕然,“看得出来什么?”
朱涉欲言又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偏过头去望着远方,“这地方真不错,幕天席地,真是绝佳的葬身之所。你我虽然长幼有别,没有什么交情,却能死在一块儿,便是天大的缘分。”
少羽想说自己并不想死,却没能开口。他虽然对毒蛇之类一窍不通,却也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楚的认识。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小小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坦然面对。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想着心事。约莫过得一个时辰,日头西斜。乱石林外忽然响起窸窣的声响。少羽这回听得真切,打了个激灵,“坏了,朱大哥,你快躲起来!猪妖回来了!”
朱涉已经站了起来,“锵啷”一声拔出悬在腰间的佩刀,“躲?将死之人还往哪里躲?来得正好,我正要找它呢!”
少羽大急,他对猪妖又恨又惧,打心底里不认为朱涉会是那头狡猾的野兽的对手。情急之中,也没有细想他为什么要找猪妖。
响声越来越近,来者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迹。少羽胸口起伏不已,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挣扎着爬起来,靠坐在一块岩石上。乱石林中闭塞无风,却莫名其妙地飘来一股恶臭。那恶臭闻起来就像酵过的屎尿与汗液的混合物。少羽猛地一呛,慌忙闭住鼻息,就连双眼也被辣得有些迷蒙。
过得数息,少羽的眼睛才恢复了视力,定睛看去,登时惊愕不已。只见朱涉对面,出现了三个岩魈蛮人,居中的蛮人,有着异常雄壮的体格。
那蛮人身高足有丈余,与身旁的同族在体貌上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更加强壮,好似一头直立行走的野牛。它的脸庞宽阔而棱角分明,与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样,都被浓密粗硬的毛覆盖着。两颗尖利的獠牙自大嘴两侧支出,平添了几分狞恶之气。
蛮人并不着甲,只在胸前悬挂着一块色彩斑斓的板状物,少羽双目一凝,认出那就是一块极其普通的岩石。除此之外,便只有要紧部位遮掩着几块兽类的毛皮。蛮人手里还握着一根破旧的骨矛,连矛尖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与之相比,另外两个蛮人则显得毫不起眼,犹如一对帮腔的小丑。
少羽在居中的蛮人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压迫感,这让他的心跳得更为快,一股股热血经由心脏泵送,顺着血管喷射向四肢百骸。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定寰境界的蛮人强者。
朱涉紧紧地握着青铜手刀,这件短兵器是怒焰精骑的辅兵,品质并不出众,远远不如主战战矛那般无坚不摧。
骑士冷冷一笑,带着滔天的恨意,“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蛮人双目通红,远看好似两颗熊熊燃烧的炭火,内里闪着凶戾的光芒,还有一丝罕见的狡黠。它忽然咧开大嘴,露出满嘴白森森的利齿,用结结巴巴的人族语言说道,“食物...你...是我的...逃不了!”
朱涉讥意更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蛮人双瞳一缩,似乎听懂了这一句人族名谚。它须皆张,血口大开,朝着朱涉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激射的涎水几乎飞溅到了朱涉脸上,即使有面甲阻隔,也挡不住那浓烈的腥臭味。
朱涉一言不地拭去面甲上的唾液,脚下忽然一错,身形翩然折向左侧,手中利刃倏然斩向最近的蛮人。“当”的一声,青铜手刀被突兀搠至的骨矛架开。眼前黑影一闪,蛮人强者纵身扑上,用密不透风的矛影笼罩住了朱涉。
另外两个蛮人手里也持着短柄骨矛,争先恐后地向着少羽扑了过来。少羽大惊失色,急忙就地一滚,险险避过二人的扑击。两个蛮人不仅扑了个空,还将脑袋撞在了一起,恶狠狠地朝着对方龇了一下獠牙,索性没有当场厮打起来,而是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一左一右逼向少羽。
少羽心急如焚,挣扎着想要逃跑,然而四肢虽然有了些知觉,却仍然不怎么好使。
“呲呲”两声,少羽贴地连滚,险而又险地躲过两个蛮人刺来的骨矛。他忽然往回一滚,压住其中一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矛尖,用尽全身气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矛杆翻滚而上,重重地撞在持柄的蛮人身上。这一招却是化用自“谪凤九歌”里的冲天式。
那蛮人被少羽撞在心口,犹如被巨石擂中一般,“噗”地喷出一道血雾,向后倒飞而出。少羽悬在空中,顺势拈住短矛,觑准方位猛力一刺,只听“噗呲”一声,整支矛尖都刺入了另一名蛮人腹中。
少羽借力跌回地面,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金铁碎裂之声,扭头看去,不由地一阵呆滞。
只见蛮人强者手中骨矛大开大阖,携无俦威势砸在朱涉头上,那青铜面甲不堪重击,碎裂开来,露出背后丑陋不堪的面庞。那面庞腐烂过半,坏死的皮肉软塌塌地粘黏其上,不时渗出黄色的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