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羽听说要落脚驿舍,也不禁微微点头。w★w★w.这三日来所过之地因为靠近古渡,相对安靖,是以并没有冗置驿舍。众人昼夜兼程,累了便露宿于野。少羽自忖连自己都有些吃不消,那两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姐姐,又如何能忍受。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偷偷瞄向前面的辕车,期待着那个绯红色的身影。
“嘿,瞧什么呢?”吕传庚冷不防问道。
少羽心中担着遐思,便被微微吓了一跳,支吾着道:“我…我在看那两头走兽,在群峰之末的时候,见过的最大的走兽盘羊,却还没有它们三分之一大。”
吕传庚不疑有他,笑道:“那是披鳞兽,产自龙脊高地的一种异兽,向以脚力闻名,品级较低的多用来干重活。便如这两头,你若仔细观察,就会现它们头上双角萎缩,腹间细鳞暗淡,这是该兽中品级最低等的存在,唤作铁鳞。”
这时候自然看不见被辕车挡住的二兽,不过少羽只在脑中微微一回想,便知道吕传庚说的丝毫不差,“铁鳞?难不成还有铜鳞,金鳞不成?”
吕传庚朗声一笑,道:“小兄弟猜得不错,这些鳞兽确实存在。还有你不要认为铁鳞不怎么样,它们可是实打实的定寰境界的驯兽,真要打起来,也自战力不俗,哥哥我若不依仗兵刃之利,可不一定能奈何得了!”
少羽闻言咋舌不已,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定寰是什么概念他很清楚,这是烈山族人做梦都想达到的境界。然而在此间,随便一头拉车的脚兽,都有着令族人们百般艳羡而不可得的实力。
“披鳞兽生出皂色铁鳞之时,便具有了定寰的实力。倘若能生出赤色铜鳞,那便是小元境的标志。能够使用铜鳞兽拉车的人物,已然算得上权势煊赫之辈。铜鳞之上的银鳞,金鳞,其实力更有了质的飞越,作为战兽出现在战场上时,更能挥巨大的作用。即便再显贵的人物,也不会用银鳞以上的披鳞兽最为拉车脚兽。”
少羽一面听得悠然神往,另一面,又越觉得自己见识鄙陋。此念一起,心中懊丧顿生,然而懊丧之余,又有了些隐隐的冲动他虽然离家有一些时日了,却是一直处在身不由己的状态之下。此时此刻,才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认识这个广阔天地的渴望。
前方传来几声呼喝,辕车行徐徐减缓,吕传庚扬着脖子一望,道:“驿舍到了!”说着打马便要离开,又转过头来,冲少羽道:“你道为何别的骑士不来与你招呼么?
少羽摇头。
“你这病病殃殃的样子可不行,别说会让兄弟们轻视,便连大姑娘们也会取笑于你。”
少羽脸颊顿时为之一红,将吕传庚看得直摇头,忽然贴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哥哥我在此间与几个轮值的守卫交好,等到入夜了,正好置办些场面,与你提振提振气概!”
未等少羽咂摸出意思,便哈哈大笑着绝尘而去。少羽望着潇洒俊逸的骑士,不由得满心艳羡。
篷车一阵颠簸,少羽向后一仰,急忙扶住围栏。定神望去,只见山脊陡然增高,视线迤逦上行,只见绝顶之处匍匐着一个小小的营寨,营寨之上耸峙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一面绘着奇异图案的旃旆正自迎风招展。
走得稍近,少羽一眼便看清了那旃旆上所绘的却是一座巍峨堂皇的大山。两名异服骑士行在队,原来方才的骚动,正是瞭望塔现了有车队靠近驿舍,才派了人前来侦查,待确定了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后,始接引着上山入寨。
众人上至半山腰时,一声口音极重的吆喝传来,前队应声停了下来,车夫也刹住牛车。少羽正自诧异,探着脖子往前望去,只见营寨内涌出数名戴甲修士,为一名异常高壮者,正自热切地与卢熙甲打着招呼。没过多久,二人寒暄交接已毕,众人终于得以入驿。
陡峭的驿墙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垒砌而成,呈现出驳杂的色泽,望之令人眼花缭乱。牛车缓缓穿过门洞,只见十余名身着暗沉色泽盔甲的修士侍立道左,观其着甲制式,似乎并未配备面甲,是以大家都袒露着面庞。少羽满目好奇地望着这些体型健硕,方面阔口的汉子,他们也用带着审视与热忱兼而有之的目光回望过来。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少羽心底有些慌乱。一名胡须浓密的汉子忽然指着他对同伴说了什么,人丛里顿时爆一阵哄笑。少羽神情微赧,那汉子忽然抵近牛车,操着口音极重的嗓音道:“小兄弟,欢迎来到飞垚驿!”
少羽红着脸蛋与他回应,那汉子见他如此忸怩,顿觉趣味横生,一个纵身攀上牛车来,老实不客气地将车夫挤到一旁。少羽紧张地向后挪了挪屁股,见他只是驾车,并无恶意,才露出笑容道:“大叔你好啊!我叫少羽,烈山人氏。”
那汉子抹了一把下颏处丛生的胡茬,摩挲出嗤啦啦的声响,高声笑道:“什么大叔,俺也才二十出头,比你大不了多少!”他猛地一挥皮鞭,驾着牛车往营寨一侧驰去。
“俺叫鲁大戊,出身中土小族,不提也罢。”
牛车骨碌碌到了马棚,这马棚建在偏僻而不显逼狭的角落,虽然有些脏乱,却也甚为宽敞,约莫可以容纳上百匹良驹。少羽一眼望去,只见到十余匹膘实的战马栓在其内。鲁大戊招呼少羽下地,顺手指了一间马棚旁边的小屋给车夫,便拽住少羽朝来路走去。少羽一只手被他捉住,挣了几挣,纹丝不动,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
二人很快回到了驿门前的空地上,此时已然汇集了不少人。少羽一眼便望见了人丛里那抹惊艳的绯色,心知这是驿舍的戍长在迎候田红雨。
吕传庚看见二人,自人丛里挤出来,走到二人跟前,“刚要找少羽你呢…啊!大戊哥,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小兄弟,怎么样,你们见过面了?”
鲁大戊哈哈一笑,道:“你说是个漂亮得像大姑娘的小子,哥哥俺还认不出来么?”
见到二人认识,少羽这才恍然,原来此人对自己如此热切,非是别有居心,却是吕传庚事先交代过了。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些暗愧。鲁大戊朝着人丛里望了一眼,便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俺带你们去找住处。”
三人向着营寨深处行去,鲁大戊边走边向少羽介绍起飞垚驿来。这营寨布局简略,堪称一目了然,居中一座高大敞亮的石屋,乃是迎送重要宾客的厅室,两侧分列数排石屋,居右稍显低矮者为营舍,居左轩敞明亮者为客舍。马棚少羽已经去过了,建在最偏狭处的仓库却是不好带人去参观。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座高达十余丈的瞭望塔。
听鲁大戊言道,这瞭望塔乃是驿舍必建设施,其侦查防卫之能倒在其次,关键作用在于向北传递来自断界山脉的烽烟讯息。少羽仰起头望向塔顶,现一座高高堆起的柴垛下,有两个隐隐绰绰的身影,足见此间守卫毫不松懈。
鲁大戊给二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客舍,便告罪自去忙碌。少羽也没有什么随身的行礼,待寻到床榻,一坐上去,倦意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黄昏时分,在外巡逻的驿舍守卫们纷纷回寨,客舍外不时传来得得马蹄声和男人们的呼喝声。朦朦胧胧之际,少羽听到夺夺叩门之声。他强忍浑身酸涩,挣扎着坐起来,不见吕传庚的身影,只好起身开门。一抹盎然绿意涌入屋内。
“少羽,主人差我来看看你,住的可还习惯?”绿柳脆生生地说道,一双妙目却越过少羽,朝屋内不住地瞧着。
少羽迎着微微有些炫目的夕阳,金灿灿的余晖为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些光彩,“原来是绿柳姐姐…承蒙挂念,我在这里住的挺好。”
绿柳没有寻到想见的人,微微有些气恼,望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少羽,没好气地道:“成天姐姐姐姐的叫着,平白被你叫老了!”
少羽一愣,挠着后脑勺道:“不叫姐姐叫什么?”
绿柳气鼓鼓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少羽掰着手指头,数了半晌,明明一目了然的问题,却越数越是糊涂,“大概…十三岁了吧!”
绿柳双目一瞪,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嚷道:“怎么可能?你看看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十三岁的小孩子。”
少羽愕然,用手捏着下颏,茫然道:“我的脸怎么了?”
绿柳道:“你自己看。”说着自腰际兜囊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塞在少羽手里。少羽心底对铜镜有了极大的阴影,竟然吓了一跳,失手跌在地上。
“你这人怎么这样?”绿柳微微不悦。少羽见她着恼,急忙躬身捡了起来,用衣袖掸去灰尘,恬着脸双手奉上。
绿柳一脸嫌恶,道:“算了,不要了,就送给你吧!”说罢气冲冲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