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林之南,一骑雄壮无匹的盘羊自密林里疾驰而出,那盘羊身高体阔,双角健硕欣修,根节隐现峥嵘之色,纵横飞奔之时,四蹄仿佛生氤氲云气。中 √文网wくw w√.く8√1 zくw★.羊背上乘着一名骑士,浑身裹在一袭雪白袍服之内,头脸俱被风帽掩住。
一冲出莽莽密林,眼前便是灌丛稀疏的荒野边缘,骑士陡然勒住坐骑,盘羊鼻孔里喷着粗壮的白气,一顿四蹄,便止住冲势。骑士风帽下射出两道厉芒,略略分辨了一下方位,轻喝一声,疾驰而去。
午后时分,约莫行了数百里路程,四下里逐渐呈现苍凉寂寥的荒野风貌。骑士驰骋不休,无论山丘河流,俱是一越而过。连过几座荒丘,一丛乱石之后忽然现出一些迥异痕迹来。骑士便如寻到了猎物踪迹的鹰隼一般,掉转坐骑直奔而去。越过高高的乱石堆,一座小小的蛮人山寨便呈现在眼前。
一刻钟后,骑士驻足于山寨中央,脚下踏着一名身着异服的蛮人祭祀。身旁是一座比常人略高的石像,观其形貌,恰与这个部落的蛮人长得一模一样。整个山寨四下里一片死寂,好似一个人也没有。自中央向外十余丈,一排排尸体整齐地倒在地上,观其死相,倒似是尽数殒命于冲锋之时。
蛮人祭祀浑身颤抖不已,适才生的事,全然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他勉力仰起僵硬的脖子,望着神衹一般的骑士,骑士双手笼在宽大的袍袖里,一阵轻风夹杂着腥臭气息拂过,自风帽下卷起一缕雪白的丝。骑士显然不太喜欢污浊的空气,抬起一只袖子,轻轻掩住口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露出惊艳的一角,他忽然开口,声线婉转如歌。
“你告诉我,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族少年,他长得很好看,在你们蛮人看来,似乎也很好吃。”
蛮人祭祀满脸惊恐迷茫交杂,想要摇头,又有些不敢。骑士低下头来,蛮人祭祀眨巴着昏黄的老眼,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只要你告诉我,我便送你回到你们的盘神怀抱。”
甫一听到盘神之名,蛮人祭祀忽然气息粗重起来,一抹血色迅爬满面庞,使出全身力气厉声骂道:“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绝不告诉你这恶魔!你杀了我所有的族人,盘神绝不会饶过你!”
骑士悠悠一叹,脚下劲力微微一吐,那蛮人祭祀登时气绝,一双怒目兀自圆睁着。骑士把脚自尸体上挪开,并未马上离去,而是静静伫立在盘神塑像之前,半晌,骑士轻声喃道:“盘神…你既为神,可知我心思何属?”
潇潇风起,石像凝定不语。骑士侧着头,好似认真聆听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轻笑一声,犹似自嘲一般,转身便走,“看来你也不知道,那还算哪门子的神…”
话音刚落,身后石像陡然崩塌,裂作万千碎石散了一地。
骑士走出十余步,突然止住脚步。只见足尖前一缕嫩绿的莎草忽然拦腰折断,好似被利刃斩过一般。一道劲风自左蓦然刮至,霎时拂去了骑士的风帽,散出一丛不羁的白来。骑士双瞳一缩,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萧索的人影。耳畔脚步声起,另有三人分从三面把住去路。
萧索的人影开口问道:“你就是山承泽?”却是一个女人。
山承泽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女人巧笑一声,道:“乖乖的束手就擒,你很快就会知道。”
山承泽唇角微微翘起,好似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急促的男声,“二姐,少跟他废话,拿了他,也好让老大对咱们几个刮目相看!”
女人双眉一剔,叱道:“慌什么!”脚下却是丝毫不慢,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空中。只一眨眼,便已攻至山承泽身前,一只素手作爪状直取其面门。
山承泽侧头乜她一眼,一双眼里毫无感**彩。手臂一抬,宽大的袍袖便如巨浪一般卷起,霎时将女人的整条手臂裹了个严严实实。女人一手被制,轻叱一声,猛地挺膝阖身撞向山承泽胸前。山承泽猱身退避,身后恶风忽起,却是另有两人杀至。山承泽面沉如水,两道炽热真炁分别截向二人。其中一人见状,大喜叫道:“我还道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个小元境的蝼蚁!”当下双掌一错,轻飘飘地迎向身前炁劲。
“小心!”女人尖声叫道。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惨嚎冲宵而起,几人大惊失色,急忙侧头看去,只见那人半边身体已然化作焦灰簌簌跌落,一张扭曲至极的面容随之消融化灰,前后不到三息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只余下一抔黑漆漆的焦土。
女人陡然出一声尖利的啸叫,自喉咙深处喷出一道炽烈的炎流,冷不防射向山承泽面门。山承泽侧头避过,那炎流射至地面,腾起一丛熊熊大火,地面迅塌陷下去。山承泽恍然道:“原来是落神峰。”
另有一人话音里惊怒交加,大喝道:“既知是落神峰,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姜族为敌,整个人族五疆都没有你容身之地!”
山承泽轻轻一笑,吐出两个铿锵的字眼,“蠢材!”
那人气息为之一窒,霎时间怒气冲顶,却又有些忌惮,不敢近身来战。他手里使一副寒光凛冽的弯月双钩,隔空连劈数道锐利劲风罩向山承泽,此招一出,四周气息忽如沸水一般滚涌起来。
山承泽大袖一拂,将手里的女人甩出身外,反手一掌击出。一应锐利气劲,便如沃雪消融一般化为乌有。那人惊叫一声,抽身便退,仍然晚了一步,一副弯钩霎时变得通红,随即化作金水汨汨滴落。那人亡魂皆冒,忙不迭甩掉手里双钩短茎,便连金水烫在脚背上也未察觉。前后只片刻功夫,四人围攻之势便作冰消瓦解。山承泽意气风,轻啸一声,隔空探手直取另一名修士,那人正自全力提防,却仍是被他一个抓取拿至面前。山承泽一把捏住他脖颈,信手一拂带偏女人的凌厉攻势。
“不…不…不可能!你只是区区小元境!”修士结巴道,一双眼里尽是惊恐之色。
山承泽全然不睬他,眼里闪过一道金芒,那人瞳孔一缩,双眼开始塌陷,继而蔓延到整个头部,不过数息,便化作飞灰散落。那女人终于怕了,向幸存的修士厉声呼道:“老四,快撤!”二人分向两头逃遁。山承泽甩掉手里的尸体,好整以暇地拍拍双手,好似掸落灰尘一般,轻笑一声,吐出一个音节来。
“定!”
两人堪堪奔出五步,便似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那男性修士一条腿高高迈起,看起来正要腾空而去,此时也自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也不能动。万物复归寂静,时光好似加快了亿万倍一般。两人身上的衣物最先开始枯焦,眨眼化作飞灰,露出赤条条的**来。男性修士惊恐地长大着嘴巴,嗬嗬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全身的皮肤迅焦黄,继而寸寸皲裂开来。
女人也是一般无二,雪白的肌肤不断流失生机,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削肩一侧隐隐现出一副流光熠熠的纹身,却是一幅珍稀之极的高阶图腾。女人内心里无比恐惧,一双细长的眼里却满溢着兴奋之色。
男性修士显然修为较弱,眨眼功夫便散成了一堆焦土。山承泽信步走到女人面前,漠然地看着她如花一般凋零。女人艰难地挣开喉头,涩声叫道:“万法归一,齐物界域?”
山承泽微微摇头,女人双眼绽出灼灼的光彩,尖声道:“果然…在你身上!”轻风拂过,一阵黑烟飘然散去。
山承泽凝定半晌,整肃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袍袖,重新戴好风帽,将一头白仔细小心翼翼笼进其内。盘羊适时地自山寨外围踱步而来,显出十足的灵性。这头盘羊乃是豢羊部落的镇族之宝,实打实的定寰走兽。彼时山承泽思忖着此番南来少不得要跋山涉水,于是便去豢羊部落讨了这头走兽来。至于豢羊部落为何肯将镇族之宝出借,其中的原委着实不足与外人道。
三日之后,一个身穿华丽暗红甲胄的魁伟男人,飞身落在死寂的蛮人部落中,他负手立在盘神石像裂成的碎石堆前,方向位置竟与先前山承泽所立之处毫厘不差。
这个男人生就一副清奇的面孔,刀劈斧凿的双颊,高高耸峙的鼻梁,一双深深塌陷的眼窝里,仿佛燃烧着两朵悠悠的狱火。男人平视前方,好似怔怔出神,只两朵狱火寂静地燃烧着。过不多时,男人两条浓重的眉毛便绞在了一起。又过片刻,他忽然长出一口气,犹如憋闷了许久,一抹煞白悄然爬上脸颊。
“奇哉怪也!”男人喃喃自语道,“竟然看不透…”
数道冰线宛如蛛网一般,缓缓蔓延至男人脚下,顺着战靴便往腿上爬去。男人悚然一惊,大喝一声,双足猛地一顿,冰线眨眼被爆作漫天晶尘。一声巨响过后,以他为中心,十丈内地面尽皆塌陷,只余足下方寸之地得以孤立。
“慕青璇,休要得寸进尺!”男人扯开嗓子吼道,雷霆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部落里来回震荡。
良久,一道浑身笼在迷蒙寒气里的倩影凭空出现在陷坑一侧,来人轻笑一声,恍如天籁一般,令人不禁为之恍然。
“你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小女子就不耽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