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诧,尽皆循声望去,却现声音却是自那立木上绑着的人出。中√文网w★w w★. 8 1 zくw .√c o m√那人一见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登时来了劲,高声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会被称作蛮人了!”
一个眠丘族老忍不住问道:“你且说说,为什么?”
那人满面鄙夷,仰头道:“圣人有言,食之久也,则易其体!尔等如此粗鲁野蛮地对待自己的食物,它们也一般地对待尔等。所谓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咻”的一声厉响,一条长鞭破空抽在他胸口,直疼得他倒吸凉气。只听隗小也冷声道:“啰里啰嗦!再聒噪,老娘先烤了你!”
少羽伸长脖子不住张望,心里疑惑忽生,问易螈道:“我观此人中气十足,身强体健,也不需要将养些什么,他们为何不先吃了他?”
易螈残眉一扬,怪声道:“眠丘爬虫,是蛮人中最为呆板固执的族类,凡事都讲究一个固定的秩序。”
少羽奇道:“此言何意?”
易螈古怪地睇了他一眼,恻恻地笑道:“意思就是说,要先吃了你,才会吃他!”
少羽为之一窒,悻悻地转过头去。那绑在柱子上的人吃了一鞭好打,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大声嘲道:“亏得伟大的盘神,费大心力造就如此精致的种族,奈何尔等自甘堕落,也不过是勉强比茹毛饮血强上一线罢了!实在是,实在是辜负造物之神奇!”
隗小也两道细眉倒竖而起,手中长鞭作势欲击,眠丘祭祀隗干龙忽然出声喝止,他道:“听你所言,似乎别有高见?”
那人昂然道:“高见不敢当,不过于烹饪小道,略有心得而已!
隗干龙残眉一耸,一指沙鼋,考较道:“可识得此兽?”
那人洒然一笑,两腮一鼓一鼓的,颇为滑稽,“此兽名唤沙鼋,形似玄龟而生有四蹄,其实跟介类没有任何关系,乃是一种荒野异橐,那脊上甲壳,不过是其驼峰而已!”
隗干龙道:“倒有些见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那人又道:“在下观此橐兽,峰生四肋,蹄隐黑纹,显然是定寰境界的妖兽,而且是与其天性相违拗的水寰,当真罕见无伦,在下即便于人族中土繁华之地,也未尝一见。”
隗干龙双目一亮,问道:“那么你可知如何烹饪此兽?”
那人双手于绳缝间一摆,道:“在下不才,愿为祭祀大人效劳!”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隗小也急道:“大人,此人倒是生得好一条利舌,这种人的话,最不可信!不如我先去扒了他的舌头,与大人你烩一道佐酒菜!”
隗干龙一摆手,笑道:“无妨,我眠丘部族,更甚于龙潭虎穴,还怕他翻出什么浪来?来人,与我解了!”
两个族人哄然应诺,上前将那人除下柱来,只是仍将一副镣铐戴在他踝上。那人得脱束缚,舒臂扭臀好不惬意,脚下叮叮当当作响,步到隗干龙跟前,一手抚膺,弯下腰去,屁股翘得老高,一副肿脸上说不尽的谄媚。
“在下姬岁月,曾师从中土第一名庖,今日能为祭祀大人效劳,真乃三生有幸。”
隗干龙奇道:“姬姓?想不到你还是出自轩辕氏!”
姬岁月谦道:“中土姓姬者多如牛毛,在下不过勉强沾个名姓,实在不敢玷污轩辕氏之赫赫威名!”
隗干龙脸色忽沉,怒道:“赫赫威名?你们人族,就属轩辕氏最卑鄙!不管你是也不是,只要姓姬,老夫做主,许你一场盛大的筵席!”
不消说,这盛大的筵席,姬岁月恐怕便是那一道主菜。岂料他好似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更灿烂了,“啊!那可真是在下的荣幸!一个钟情于美味珍馐的人,若能作为一道主菜妆点最为盛大的筵席,也算死得其所!”
隗干龙阴恻恻干笑两声,自去一旁静候。姬岁月便如将要下场表演的巫觋一般,绕着沙鼋缓缓踱步,一条眼缝扫视着围观的眠丘人,颇有顾盼自雄之态。少羽心中一跳,只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似乎有着莫名的意味。
姬岁月大喝一声,道:“来人,取沙土来!”
几名眠丘人得了指示,此时便任他驱策,当即自别处搬了几筐细沙土来。姬岁月跺了跺脚,找到一块嵌在泥地里的坚石板,命他们将沙土均匀地洒在上面。随后,四名壮汉抬了沙鼋,将其轻轻放在细沙之上,姬岁月一手持着尖刀,一手捧着半身高大陶瓮,侍在一侧。
那沙鼋肚腹一触到沙土,果然异动起来,四条短蹄先伸出,不住地扒拉着浅浅的细沙,想要把身子沉进去,它似乎将这里当作了野外的沙地。四蹄眨眼便触到了坚硬的石板,划拉出哗哗的裂帛之声,却怎么也无法再望下沉去,沙鼋焦急起来,一颗小脑袋终于探出了甲壳。候在一侧的姬岁月眼疾手快,一刀斩落沙鼋头颅,一道血箭喷射而出,尽被他兜在陶瓮里。
良久,失去头颅的沙鼋才四肢瘫软下去,一腔热血直把个大瓮盛得满满当当。姬岁月大笑一声,捧起陶瓮,先行痛饮了一口,激得四周眠丘人喝骂不已。他拭了拭嘴角,露出猩红口齿,笑道:“沙鼋之血正是此兽一身精华所在,直饮最为恰当不过!”当即将陶瓮传与隗干龙,老祭祀恼他先拔头筹,怒哼一声,也仰头猛灌。俄顷众人传遍,一瓮鼋血被瓜分得涓滴不遗。
姬岁月见众人皆目光灼灼地盯着鼋尸,不由朗声大笑,问道:“妖兽做炙肉,寻常柴薪怎可尽撷其美,可有香积之炭?”
众人摇头,姬岁月又道:“那么椒聊之实,扶留之藤,茱萸之果应当有吧?”
这下众人便连头也不摇了,只把一双双竖瞳瞪着他。姬岁月一阵无力,怨艾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可让在下怎么做呢!”
隗小也早已不耐,冷叱道:“老娘看你便是一味绝好的佐料!”
姬岁月脖颈一缩,隗干龙命人取来一个小皮囊,道:“你说的那些佐料,却是没有的,只有这浸渍雪盐,可堪一用。”
姬岁月取过皮囊,以手指蘸了少许浅尝一番,不由得双眉微皱,道:“真涩,不过也只能将就了。既如此,在下便把这沙鼋驼峰,烩一锅鲜香味美的羹来,来人,取大釜!”
约莫半个时辰,一锅香气四溢的鼋羹便已炖毕,这下轮不到姬岁月先啖一口,隗干龙一脚将他踹开,也不顾鲜羹烫口,连连取食,口里直呼“妙哉!妙哉!过瘾!过瘾!”
待一干族老们取食已毕,早已垂涎欲滴的族人当即一拥而上,差点把个大釜争得四分五裂。姬岁月被挤在人群之外,连声叫道:“与在下留点,与在下留点,唉!”
隗小也一双俏目精光连绽,看起来吃相斯文,度却着实不慢。她眼珠一转,劈手夺过一个族人盛羹的陶罐,柳眉一竖,骇得那人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自去再盛。隗小也素手端着陶罐,走到关着少羽的笼子边,信手一扔,便将其稳稳掷在少羽跟前的横木上。
“吃!”隗小也命令道。
少羽尽管腹中饥火熊熊,口里更是清涎满溢,却又怎会真的取食。只把小脸一侧,不去睬她。隗小也嗤笑一声,也不与他缠夹,转身便走。另一侧的易螈忙不迭叫道:“小子你有骨气,老头我很欣赏,这嗟来之食便如一桩恶业,有志之士千万不可食之。不如就让老头,与你消了这桩恶业吧!”
少羽听得忍俊不已,探手捧了陶罐递与易螈,易螈甫一入手,只觉温热宜人,馨香扑鼻,不由得一阵陶醉。岂料“咻”的一声,一道长鞭霹雳一般袭至,将热羹打翻在地,易螈登时呆若木鸡。
隗小也背着二人,只露出一个侧脸,冷哼一声,踱步走开。易螈又惊又怒,哇呀呀怪叫一通,忽然探手去抓地上的残羹,口里直道:“还是热的,将就着吃!”
那笼子被几块石头垫起尺许,笼下地上跌满了各种兽类粪便,端的是污秽不堪。少羽眼见老蜥人吃得不亦乐乎,只觉肚腹里一阵翻江倒海,忙扭过头去,视若未见。
老蜥人一边朵颐,一边好整以暇地对少羽道:“小子,你这样可不行,哪怕逃脱不了被吃的厄运,也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啊!”其实,每日眠丘人都会将一些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投进笼里,像饲养牲畜一般饲养二人。易螈早已习惯,但食无碍,少羽却是断然不会吃的,他心里只盼着就此饿死,最好饿得皮包骨头,也不能便宜了这帮子蛮人。
一场晚宴持续了一个时辰,眠丘人便各自散去。姬岁月因为一顿鼋羹,得到了一丁点优待,他终于不用被绑在柱子上,而是被关进了少羽旁边的笼子,那里原本关着沙鼋。
帐前的空地上残存着些尚未燃尽的积薪,兀自散着微弱的热力。少羽向着火堆方向靠了一靠,勉强觉得不那么清冷。两人近在眼前,少羽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姬岁月似乎也有些顾忌,沉默地待在笼子黑漆漆的一角。
良久,易螈率先开口,揶揄道:“两位卑…额,人族,你们不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