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旻正要开口,那人又道:“在下山承泽,山继祖之子,忝为烈山部落族长,不知阁下何人?”
春旻涩声道:“我…在下丘春旻。★中√文网w w√w.”
山承泽哦了一声,又问,“不知丘公子族望何方?”
春旻脱口答道:“豢羊丘氏…”忽然心中一跳,警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山承泽道:“也没什么,认个门儿,好叫人与你收尸。”
春旻骤闻此言,登时惊怒不已,然而心底里戒惧更甚,终于压垮了最后一丝心防,拨转羊头,挥鞭即走,口里兀自惊叫道,“拦住他!”
豢羊部落等级森严,似丘春旻这等公子贵胄,言出即法,如有违拗,自有森森族规伺候。是以众人虽然心中恐惧,仍自嚷叫着扑上前来。山承泽见春旻遁走,不由得眉眼带笑,足下信步前驱,所过之处,无论人羊,尽皆化为飞灰。
豢羊人之后是望河丛黎二部的骑手,眼见此等诡异景象,一个个吓得双股连颤,他们可没有义务为丘春旻送死,当下哄然调头,望坡下逃去。春旻所乘盘羊本是个中翘楚,奈何山道逼狭,人群推攘,一时半会儿也走不远。他回头一望,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才止须臾功夫,坡上哪里还有自己的族人。那些人中,还有几名定寰境界的修士,竟也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一朵浪花都没翻起来。
春旻心急如焚,猛一提气纵身跃起,自人群头上越过,凌空劈掌斩落最下一个望河人,夺了他的坐骑风驰电掣而去。未行多远,前方奔来几骑,遥遥唤道:“春旻公子!春旻公子!”定睛看去,却是何恕与何淼带人赶至。
春旻逃起来尚嫌缓慢,却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们。猛挥鞭疾驰而过,何恕一张老脸错愕不已,疾拨转羊头追将上去。春旻所夺盘羊只是一般,比不得何恕所骑神骏,眨眼便被追上。何恕满脸谄媚道:“公子为何走得这么急啊?”
春旻兀自一股邪火窝在肚里,一眼瞥见何恕所乘盘羊步伐矫捷,不由一喜,笑着招手示意何恕靠近。何恕不疑有他,贴身上去。春旻猝然难,一掌将他击落在地,身形一个提纵换了坐骑。
何淼原本紧随在何恕身后,乍见祖父遭袭,惊怒不已,心下一狠,忽然猛一蹬足,纵身将春旻扑倒在地。二人滚作一处,那春旻果然厉害,猝然遇袭之下,兀自扭身将何淼抱在怀里,眨眼间已击出数拳。何淼连喷几口鲜血,污了春旻一头一脸。春旻气怒攻心,翻身骑在何淼身上,双拳挥下如雨。何淼再喷一道血箭,忽然探手捉住,一道森寒之气凝在手心,那血箭化为一道冰锥,直刺春旻面门。如此短的距离,春旻无论如何闪避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射至。那冰锥忽然凝在半空,一动不动。春旻惊愕不已,还未来得及庆幸,无尽地恐慌便自心底升起,因为他赫然现,自己也不能动弹了。
“我怎么会让你就这样死了呢?”耳畔响起一声低语。一只丰润白皙的手从旁探出,轻轻摘下那枚冰锥。冰锥甫一离开,春旻身躯一委,便瘫软在地,浑身上下汗出如雨。何淼惊恐地盯着山承泽,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是山承泽!”
山承泽轻笑着赞道:“记性不错!”信手一拿,春旻的脖颈便被凌空吸在手上,山承泽低声问道:“春旻公子可有遗言?”
春旻四肢兀自扑棱不已,闻言再也止不住心中恐惧,呜呜啜泣起来,眼泪鼻涕顺着下巴淌下。山承泽见状大是嫌恶,急忙扭断了他的脖子,像扔垃圾一般将尸身弃在一旁。
何淼眼睁睁看着春旻公子死的这般轻易,登时有种荒谬绝伦之感。哪知山承泽并不睬他,径直从怀里取出一方丝锦,慢条斯理擦起手来。何淼心中惧意丛生,奈何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眼见山承泽清洁完毕,扭头看向他,求生的**登时无比强烈。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这一切都是黎殊己那个蛇蝎女人谋划的!”何淼连声哀求道。
山承泽失声一笑,讥嘲道:“事到临头,还要推责于一个女流么?”
何淼急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真是那女人策划了这一切!”
此时何恕一瘸一拐地赶上前来,他在一旁把前因后果看了个通透,心知断无侥幸,当下跪伏在地,磕头央求不止。何淼见及阿爷如此,也自泣不成声。山承泽冷笑连连,喝问道:“我烈山的族人在哪里?”
何恕急道:“咱们几个部落,非是生死之敌,老朽只让人将他们软禁了,并未丝毫为难!”
山承泽追问道:“可有伤亡?”
何恕为之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山承泽目绽冷光,睇了二人一眼,好似捉小鸡一般,一手提起一人,疾道:“带路!”身形化为惊鸿,飘散在空中。
半个时辰不到,山承泽便提着二人到了回浪川,此时河滩上只余几顶稀疏的花帐,一些妇女在往来收拾。山承泽身法如电,里外走了一遭,没有任何现。何恕爷孙俩对视一眼,二人皆是面目惨白,两双眼睛瞪得老大,想来心中惊怖也是一般。见过山承泽迅捷如风的遁之后,二人心中再无侥幸。
又经片刻时光,三人便到了望河寨门前,山承泽将二人扔在地上,冷声问道:“带我的族人来见我!”
何淼急忙搀起何恕,二人连滚带爬,没走出几步,便听山承泽又道:“奉劝你们不要玩花样,烈山人若是有丁点好歹,我灭个族给你们看。”
何恕闻言打了个寒噤,急忙挣脱何淼的搀扶,道:“阿淼,你快去请烈山的客人们出来,我就在这里陪承泽大人!”
何淼一下子急了,道:“阿爷,我留下来!”
何恕一脚踹在他身上,破口骂道:“承泽大人何等尊贵,岂是你能作陪的!快去快回,莫让大人久等了!”
何淼迫不得已,只得飞奔入寨去。不多时,便引着一群落魄的汉子出寨来。烈山勇士们见是山承泽,不由得精神一振,尽都哑着嗓子道了声“族长!”山承泽频频点头,双目四下扫视,汉子们被他灼灼目光逼视,皆不由自主埋下头来,人群分开,露出抬在中央的几具尸体。
山承泽心口莫名一紧,踏步上前,逐个揭开罩在尸体头上的黑布,口中一一念出亡者的名字。
“阿雷…”
“阿獾…”
“阿蛰…”
......
到了最后一具尸体,山承泽只觉手上重逾千钧,怎么也揭不开那一片纤薄的黑布。可是那无比熟稔的雄壮体型,仿佛一根刺,扎在他双目里。
一名族人哽咽道:“族长,熊哥儿他…是被山陟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的!”
山承泽手上一紧,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良久,最终没有揭开那片布来。
“山陟何在?”
汉子们望向何恕,何恕无奈道:“老朽也是不知,那畜生定是趁乱跑了!”
山承泽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爷孙二人,冷声道:“你们自裁吧!”
何淼闻言,一下子跌坐在地,一双眼期冀地望着何恕,口里唤道:“阿爷…”
何恕闭起双目,不去理睬何淼,沉声道:“放过望河如何!”
山承泽不容置疑地道:“此后望河将并入烈山!”
何恕残躯一颤,一行浊泪顺着满布皱纹的脸庞滚落下来,他颓然跪伏在地,高呼道:“还请善待望河子民!”
山承泽不再看他,转身便走。何淼心下凄怆,扭头便见何恕已然没了声息,绝望之余,犹有一丝不甘,陡然大吼一声,纵身扑向山承泽。
山承泽脚下不停,身后飘散一地烟尘。
又过几日,丛黎部落祖魂祭坛上,山承泽负手而立,身前石板上洒满了惨白的烟尘。一群老人颤巍巍小跑上前,一名佝偻老翁悲声道:“不要再死人了!不要再死人了!”
山承泽面无表情,道:“黎琅何在?黎殊己何在?”
老翁满脸凄怆,道:“黎琅他…他已于昨日自刎身亡!”
山承泽闻言一震,喃喃道:“此事不怪他,奈何出此下策?”
老翁慨然道:“黎琅死前曾言,他虽心存善念,奈何最后却做了恶事,只好以命相抵。他只有一个请求,希望烈山高抬贵手,放过他的妹妹殊己!”
山承泽心下怆然,问道:“黎殊己何在?”
老翁痛声道:“阿琅这孩子至死仍是如此痴愚,殊不知那妖女早已脱身遁去,如今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山承泽闻言默然,继而肃然道:“我答应他,不主动去寻黎殊己,但若是她撞在我手里,定然杀她!”
老翁埋抚膺,恳切道:“阿琅神明若有知,定会感激大人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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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的青年们记得清清楚楚,山音音以前最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后来不知为何,变成了一袭黑裙裹身,浑身上下都散着一种令人不敢亲近的气质。
这一天,山音音换了一身雪白裙装,一个人顺着山道,走到族长家的石屋外。
石屋前那一丛翠竹越青葱,几乎要将屋顶全部荫蔽起来。那个素净的背影仍然站在那里,已经好几天了。山音音放轻了脚步,走到山承泽身后不远处,又停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头白。
山承泽的耳朵动了动,然而一句话也没说。良久,山音音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承泽叔…”
山承泽微微侧头,“唔?”
“你又要走了么?”
山承泽轻轻点头。
“还回来吗?”山音音嗓音有点涩。
山承泽沉吟片刻,仍然点了点头。
山音音摇头道:“你撒谎!你把族长都交给鲁大伯了!”
山承泽忽然问她,“音音,你知道你继祖爷爷为什么要把图腾给你么?”
山音音闻言一愣,低声道:“他想让我当族长…可我不想当族长…”
山承泽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好么?”
山音音兀自摇头不止,决然道:“你既然不在,我留下有什么意思!”
山承泽感觉有些愧疚,“音音,别做傻事!我…我必须去找少羽。”
山音音急道:“我跟你一起去找!天涯海角都跟你去!”
山承泽不容置疑地摇头,道:“我答应过一个人,哪怕失去生命,也要保护好少羽。”
山音音捂着嘴巴,不再开口。一双妙目里,分明氤氲着迷蒙的水雾。她缓缓退步离开,山承泽忽然叫住了她。
“音音,答应承泽叔一件事。”山音音背对着她,也不说话,山承泽续道:“以后少用那支骨笛,好吗?”
山音音怔了一会儿,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