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关中关外以及山东数国的这场大雪终于停下,捱过雪化后的几天酷冷,天气便奇迹般地开始回暖,秦岭深处有些耐冬的植物已经重新抽出绿芽,似乎在宣告着春天已经不远。屈指算来,这已是白栋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三个春天。
白子很知足,在这奇妙的一千多个日子里,他居然完成了前世半辈子也无法做成的事情。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感觉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每次看到苦酒和跳蚤两张娇艳如花的俏脸蛋儿,白栋都会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责任感;随着距离齐国越来越近,想到就要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见面了,这种责任感就开始变得愈发强烈,如果不是为了老秦的颜面和自身大计着想,他甚至想什么都不顾及地将赢姝和宝宝从齐国‘抢’出来。白子的名声毁就毁了,人人羡慕的左更高爵不做也罢,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住在哪里不是住?赢姝姑娘的口味是重了些,可又何尝不是另有一番风情?
只是身为一个老秦人,始终要担负起对老秦的责任、对赢连的承诺,还有对嬴渠梁的友情。这让他无法抛开一切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是男人的执着、也是男人的苦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终究只是谈风论月时的嘴上浪漫,又有哪一个男人是能够真正抛开一切功名利禄的?真要如此,怕是曾经爱过他的女人也会开始质疑这个男人,然后远远地离开他,浪漫的小日子也将变成一幕悲剧。
“还在想着赢姝妹妹和宝宝麽?你现在应该快想个好听的名字给宝宝;还要谢谢公子因齐。是他把这个为宝宝取名的权力让给了你。这是多重的情意?”
苦酒和跳蚤不一样。跳蚤更喜欢骑在马上前后晃荡,心中默默期盼着能蹦出几个盗匪来让她过过手瘾才好;苦酒则更像个主家大妇,把自己放在马车的车厢内,连窗户都用三层纱遮住了才罢,一路上除了吃饭方便都很少下车,满心想得就是多为宝宝打几件新毛衣。
见到跳蚤又跑到前队去了,苦酒把白栋叫进车厢,软软地倒在他怀中:“公输家造的婴儿车、奶瓶子装满了两辆大车;还有君上的赏赐、各家文武大臣的随礼。你儿子可厉害啦......这才刚满百天,就引起两国轰动,日后他要是做了齐国的国君,只怕都可以在天下诸侯中横着走。”
嬴渠梁虽然是孩子的大舅却也是一国之君,妹子的孩子过百天还不值得他亲自前来,不过一通赏赐下来,文武官员可就看直了眼,这是赏外甥的?赏赐自己的亲儿子怕也不过如此吧?
一向政治嗅觉灵敏的卿大夫们虽然搞不清状况,各种丰厚的随礼却是蜂拥到了白家庄。谁让白子接到了田因齐的特别邀请要去参加小公子的百日宴呢?莫说这些老秦官员,就连白越氏都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祖传玉镯要白栋给带来。老夫人可不管宝宝日后跟谁的姓氏。反正就是白家的种!要不是她这位‘祖母’实在是师出无名,被白栋拼命阻止了。她也是要去齐国见见小孙孙的......
嗅着苦酒身上的香气,白栋微微闭起双目,并没有接过她的话头谈论田因齐;赢姝这件事自己是有些对不住他,可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既然已成事实,让他吃亏总好过赢姝和宝宝吃亏。而且田因齐的种种反应都表现出未来一代雄主应有的手段,也就是苦酒还会傻傻地感谢他,自己却只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田因齐越是表现的有情有义、客气恭敬,自己就越是要小心,这位可是随便就能把人扔进大锅里煮的齐威王!现在虽然还是只雏虎、未来却是会变成一只猛虎,一旦时机成熟,他也会吃人!
“宝宝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岳儿。这孩子的运气很好,有君上这个舅父和我看顾,他和他的母亲将会一生平安幸福;我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会在最合适的时机送给他,这些奶瓶婴儿车倒也不算什么。日后你和跳蚤生的宝宝也都会得到我准备的一份大礼,我们家和诸侯卿大夫家可不一样,兄弟间为了争夺权位彼此相残的事情永远都不可以发生......”
“说得是赢姝的宝宝,人家又没问你这些。”苦酒有些嗔怪。
“不问我也要说。不是我过于功利,只是要让你们个个都能安心,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看着苦酒默默地笑了,白栋才觉安心;家宅安宁始在善分,后世那位超人就做得非常好,是自己学习的榜样,那位赌王就做得不怎么好了,要从中吸取教训。
“谁答应给你生孩子了,我才不生呢......”
车厢的窗纱被人用马鞭子挑开,现出跳蚤的半张俏脸。居然学会了听窗根儿的女人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急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就一溜烟儿地跑远了,风中传来她的娇叱声:“泰山近了,小心盗匪野人,都给本夫人警醒着点!”
过了泰山再行数百里就是被缁水环绕的临淄,齐国虽然富庶却也免不了盗匪出没,泰山盗可是大名鼎鼎,势力最强时甚至远远跑到卫国和鲁国去骚扰劫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真正拥有大量常备职业军队的也就是魏国,齐国和楚国这样的大国都多半是半农半军的屯兵,防御盗匪的能力严重不足。
白家商社如今已经遍及天下,白家出版的诸子名著、瓷器、土水泥、甚至是香水花露水这类小东西如今都已经通过自营渠道和代理渠道在各国大面积铺货,每月带来的利润都是以十万金计,这还没将商贸据点的利润计算在内。
一旦成为了天下巨富,就难免要被这些盗匪惦记,这群刀口舔血的家伙可不会像列国诸侯般顾忌白栋,就连庞涓龙贾用兵遇到了白家商队都有一分优待,他们却是劫了就走,而且个个都是狡兔三窟。白家商社和泰山盗匪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虽然胜多负少,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剿灭;这是连齐国国府都要为之头疼的事情,白家力量再大也不成,白栋也没兴趣再发出什么江湖令,这些盗匪还不是南墨邓陵子,他们不配!
随行的五百秦军锐士和上百名白家精锐老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可能是黑底白色火焰溜边的白字大旗震住了山上的盗匪,一路行来竟是顺风顺水。距离缁水南部支流还有百多里的时候,只见地面微微震动,远处飞来一彪齐军,当前战车上站得正是田忌这老小子,稍后的战车上有一人高冠博带,长袖细腰,面如冠玉,对白栋微微含笑,正是未来的齐国霸主公子因齐到了。
现在的田因齐还不是日后那个睥睨天下动不动就把贪官污吏扔进大鼎里烹的强硬君主,见到跳蚤圆睁着一对杏眼打量他,居然还有些腼腆;从跳蚤好奇的目光下狼狈逃出,抓住白栋和秦越人的手,口中一叠声地道:“白子和卢医先生来了,侯父便有救了。”
“公子不必如此......”
白栋微微皱眉道:“药医不死病。我与卢医先生可也不是神仙,不过上次来齐国时听公子说起齐侯,似乎身体还算康健,怎么这才一年多的时间病势便如此沉重了?”
虽然心里想着快快赶去见儿子,可人家父亲都快病死了,白栋也只好先询问田午的病情。
秦越人倒是没发话,只是手拈胡须皱眉思索;他是见过齐侯田午一面的,当时就曾提醒过田午,只是田午当时身体表像很好,能吃能喝还能睡~女人,如何肯听他的?后来他就去了秦国,想起自己若是能再提醒田午一次,或许这位齐侯也不致如此......
可怜天下医者心,秦越人不但没有怪田午不识好歹,反倒愧疚自己没有尽到一名医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