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累又渴,感到胸闷难受,想吐又吐不出,颓然倒在一个沙丘旁边。我想,也许很快,我就被这沙漠埋葬了。
在我即将晕过去的时候,突然感到嘴边一阵清凉,我睁眼一看,有三个打扮怪异的男人围在我身边,从长相来看应该是维族人,其中两个年纪跟我都不相上下,另外一个是长者。
其中一个年轻人正用皮制的水囊给我喂水,见我醒来,咧嘴笑了,对长者唱歌似地一通嘟囔,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
他们看着一脸茫然的我,哈哈大笑,随即把我扶上骆驼,用绳子绑了。
我暗暗惊呼糟糕,会不会遇上匪徒了?转眼一想,即使遇上匪徒,也比死在这沙漠里好些。不如先跟他们回去,再见机行事吧。
我以前看到电影里的骆驼走路都是慢悠悠的,但没想到其实它跑起来也会很快,要不是我结结实实地被绑在骆驼上,早就掉下来摔个稀巴烂了。
从日出到日落,不知道走过多少个沙丘,我从来没有想到,大漠日落是如此绚丽,美得让人想哭。
黄昏时分,听到年长者发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声,我抬起头,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
那是怎样的一片绿洲啊,我长大嘴巴,目瞪口呆。
笔直的红杉林下绿草如茵,树林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湖泊,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湖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芦苇扬着白絮,芦苇荡里栖息着五彩的水鸟。湖泊的旁边有很多人家,炊烟袅袅,妇人们在湖边洗刷,孩子们在草地上尽情玩耍,而更远处,有一座石塔。
走进绿洲,那两个年轻人就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拉下骆驼。再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很凶,说不定不是真的想绑我,只是怕我从骆驼上摔下来而已。这样一想,我就心宽很多,跟着他们走到一座院子里,看着他们拴好骆驼。年长者向屋里吼了一声,屋里闻声出来一位中年女子,那打扮更是稀奇,发型有些像维族,衣服又有些像古代汉族,都是粗麻布,浑身没有色彩。她拿着饲料去喂骆驼,走过我身边,仿佛没看到我一样。
长者带我进屋,见到席地的桌上,摆着一些小米粥,还有烤的很硬的面饼,长者指了指桌子,我会意地坐下,跟他们一起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我猜这是一家四口,长者是爹,女人是妈,两个年轻人是儿子。他们爷仨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
吃饱喝足,我又陷入绝望之中,如果我无法和他们沟通,接下去我又该怎么办呢?
.到了晚上我更绝望了,他们一家四口就睡一个屋子,就是地上铺些牧草,上面盖的是麻片,隐隐发出霉臭的味道。他们把我摁在中间,和他们一起睡。
黑暗中我又感到了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惧,我又觉得胸闷而透不过起来。
突然,“喵”地一声,我循声望去,黑暗中出现两点绿光,是猫!
当人处在陌生的环境中时,本能地就对动物产生了亲切感,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名字招呼来招呼它,情急之下对它喊道:“小咪!过来!”
那只猫“唆”地一下就蹿到了我的怀里。我抚摸着那只猫,看不清它的模样,但是我搂着它,陡生起一些安全感,似乎有了依靠。
我紧紧抱住它不撒手,而它也很听话,偎依着我竟然打起呼噜来。
我就这样抱着它安心地睡去。
等天亮时,它仍在我的怀里安静地睡着,我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它也是一只大灰猫,但和之前的流浪猫不同的是,它浑身的灰毛没有一丝杂质,连四个脚上的毛都是纯灰色的。我暂且就叫它“小咪”,只有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才不那么孤独。
小咪似乎也很乐意我这样唤它,每次听到我这样叫它,它都会往我怀里扑。
这一家四口因为无法跟我沟通,就不再理我,只是到了吃饭时间,给我准备一份,晚上睡觉时,把我摁在中间,其他时间,就当我不存在。
我每天抱着猫在门口晒太阳发呆,或者到湖边去看女孩子洗澡。我有这个胆子,是因为她们洗澡时并不避人,有时还让我给她们采树上的一种果子,她们就用这种果子的汁洗头发。
我在村里逛了几天,就发现这个村的人,容貌跟维族差不多,但说话都象唱歌,很有韵律,绝对不是我在新疆听到的维语。我曾经对他们试过说“亚克西”,他们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他们并不是真的维族。
他们的生活很原始,所有物品全部是收工制作,而且很粗糙。衣服也是自己用麻线织成的布来缝制,款式很奇怪,象简化的汉服。
我还是穿着来时的格子睡衣,外面披一条外套。家里的大婶拿来衣服示意我换下,我执意不肯,他们也就由着我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我会这样老死在这里了,直到有一天,一切又改变了。
那天中午吃饱了饭,我还象往常一样,抱着小咪在院子外面靠着土墙根晒太阳,搓脖子,摸摸头发已经很长,如果大叔家有镜子,我一定会看到一个叫如假包换的叫花子。我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发呆,思念所有的亲人朋友和同学,我觉得在这里再呆下去,我马上要失去语言功能了。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我昏昏欲睡,突然,小咪“喵”地一声,挣脱了我的手,蹿了出去。
我眯着眼睛看出去,我面前站着一匹白马,马上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是维族面容,但她的衣服显然比村里其他少女要漂亮得多,在棉褛外面居然还套着一件锦缎马夹。看到她,我似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不由得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小咪已经蹿进她的怀里,她摩挲着它,傲然望着我。
我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又泄了气,语言不通,说什么也白搭。
“你是汉人吗?”女孩子的一句问话,使我欣喜若狂!因为她说的话我居然能够听懂!
我立马回答:“是是是,我卫小魏,我从北京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疑惑地:“北京是何处?在北方吗?”
我差点晕倒,这妞怎么居然连北京都不知道。
“北京、天安门、毛主席……你不知道?”我语无伦次起来。
她茫然地摇头。
我呆呆地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把我震得不轻:“精绝国。”
精绝国?博物馆女导游口中二千年前已经灭亡的精绝国?怎么可能?我脑子转得很快,心里想,是不是尼雅那边的传人还会自称精绝国?那么他们应该属于民丰县人。
于是我问:“那民丰县你总知道吧?你们应该属于民丰管辖吧?”
而少女的回答,让我彻底绝望了:“民丰县?我不曾听说过,我们精绝国,向来归楼兰国管辖。”
楼兰,天啦,那不也是湮灭多年的一个沙漠古国吗?难道……难道……?
那首《楼兰姑娘》,怎么唱的?“有一个蒙着花盖的新娘,看不到她那纯真的脸庞,踏着一串悠扬的歌声去往出嫁的路上,有一个蒙着花盖的新娘,捧起黄沙半个太阳,留给我永不流逝的芳香,牵走我日夜的梦想,楼兰姑娘……”
眼前的少女,真的是和楼兰姑娘同时代的精绝国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