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启看着老槐树上的尸体。
穿着一身青袍, 头发花白,眼睛里满是悔恨和愧疚。因为是吊死的, 面容自然说不上好看, 狰狞的样子甚是恐怖。
这是他的尸体。
一天前, 他在这颗槐树上自裁。
因为高度的原因他刚好能看尸体垂掉下来手, 枯瘦、关节肿大,失去血色而有些发青, 僵硬如枯木。低头看眼自己现在的手, 指甲盖饱满泛着红润,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两者对比很是分明。
后者看着就知道定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细腻的程度比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手指上也只有长期握笔才留下来的茧子。其实他只是普通的农家子, 家境还不是很好的那种。
不过他从来没有干过农活。
父母希望他走科举的路线,读书人怎么能干活?
可惜他生前并没有达成父母的期望,还因为一次次的科考盘缠,生生的拖垮了他们。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悔悟的太晚太迟了,一无所有在愧疚之下自裁而死。
日复一日的过去。
现下是冬天最冷的时节, 他自裁那天又下着小雨,衣服被雨淋湿, 第二天就被冰冻住了,因此现在尸身还保存完好。
君启走不出这颗老槐树的范围之外。
这里本来就地处偏僻,寒冬腊月的等闲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因此他都死去很久时间了,依然没有人发现。心里想着大概等来年开春, 冬天过去了可能会被发现。
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就躲进槐树内,晚上再出来。变成鬼好像对人世间的的感知也变了,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只能靠着日月交替在地上画正字来记录时间。
在他画到第二十五个正字时,他的尸体被山里出来觅食的一匹孤狼盯上了。狼的身体很瘦弱,估计也是被饥饿逼迫的没有办法了才走出了大山,试图找点吃的。
在旁观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吃掉的感觉蛮新奇。
君启并没有阻止,一直被困在这里很难受。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乐趣。说不定就是尸体在这里他才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被这只狼拖走说不定就能离开。
或许吃掉之后他的魂魄也会消散。
不过这样也好。
消散于天地间再也不用连累任何人。
他的尸体被这只孤狼整整的吃了两天的时间,这是一匹老狼了,他的牙齿已经不怎么锋利了,需要慢慢的啃食。
日月交替。
君启再次在地面上画了一横。
孤狼把尸体都吃干净了,因为没有其他食物的来源连骨头都没有放过。盯着孤狼在最后一块残渣也被吃完之后,直到离开,他的魂魄也没有跟着消散的迹象。
君启试探着朝着外围走了一步。
还是走不出去。
正字在不停的增加,天气也逐渐转暖。
在槐树挂上槐花串的时候,君启看着一串白嫩嫩的槐花串开始出神,脑子里浮现的是娘亲以前给他做的槐花饼和饭。
肚子突然饿了。
在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饥饿。
食物就在眼前。
等回过神来之后君启就发现周围的东西变了,不,应该说是他的视角变了。身为人的时候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现在他还能看到身后的事物,能看的更远更高的地方。
事后他终于琢磨清楚了。
他的魂魄好像和这颗老槐树捆绑融合在一起了,当魂魄依附在树中的时候,就能用槐树的视角来去看外面的东西。
君启找到了新鲜的事物。
他用老槐树的视角看了几天事物之后,然后又发现了另外一件新奇有趣的事情,只要用力去想,好像就能操控树枝动作,说不定时间长了他还能张腿跑了呢。
山中无日月。
君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不过试了好久,除了能让槐树纸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长之外,想要张腿跑的原想并没有实现,当他试图拔根而起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身体被撕裂的感受。
树根离开了土地,说不定也会枯死。
最近天气都不太好,很热,总是有一股干渴的感觉。他努力的把根系深入到地底的深处,就想多摄取一点点水分。
君启某天入睡的时候被疼醒。
他看到有人在折槐树枝干上的嫩芽,大量的小枝条被折断。现在这棵树可是他的新身体,如果光秃秃的兼职就像是秃头一样,多么难看,他开始驱赶那些人。
“这是鬼树!”
其中一个人大喊了一声慌乱的跑走了,剩余的人也因为恐惧吃了嫩芽会死掉,不舍的丢下枝条也跟着跑走了。
第二天。
君启把自己的魂魄分化出来,他还是习惯做人。
“哦呀,原来是只小鬼。”
一道带着调侃的浅笑声在身后响起。
君启转身看过去。
来人是位长相的青年。
脑子里有很多对他相貌气质的赞美词语,不过因为那声调笑心有些不高兴,不愿意把这些词语放在他身上了。
“你应该怕我的,我是修行者哦,想灭杀你这种小鬼很容易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脸上依然笑盈盈的。
君启无意识的后退了步。
那张符纸,给他种危险的感觉。
君启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抢先攻击,现在他已经可以熟练的操控槐师的枝条了,而且还能让它们瞬间暴涨伸长。
那个好看的青年突然说道:“我们结昏吧。”
君启:“!!!”
他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夫妻成亲的吉日一般都在黄昏后举行,成昏礼。成亲结两性之好,也成为结昏,他说的结昏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本朝南风很盛,上到帝王下到臣子。
同妻少,但也不稀奇。
君启皱眉说道:“我有未婚的妻子。”对方那张符纸感觉很有威胁,如果没有意外他不是很想和对方成为敌对。
至于未婚妻,其实是曾经有。
生前他也曾经有个未婚妻的,不过在他连续两次考试都失利之后她就另嫁人了。他并不恨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然他也不会拼命的想通过科举改换门庭。
“啊哈哈哈,一时口误,一时口误。”青年随即笑嘻嘻的改口再次说道:“我想说的是,我们结交个朋友吧。”
君启:“”
这个人!
亏他开始还觉得他的气质很好。
是他很羡慕的大家子弟的模样。
青年笑完之后神色突然转为肃然的说道:“我姓卜,名梦,字真蝶。”
对方主动自我介绍,他也不能失礼。
“我姓君,名启,字初章。”
卜梦把符纸再次塞进怀里,走了上前,他伸出手:“小君君,你要不要跟我走。”脸上的笑容再次转为嬉皮笑脸。
君启:“”
看来这人是习惯性的口花花。
好想打他!
然而打不过。
卜梦一直伸着手,这次语气就正经多了:“你在这里可能也察觉到了,今年会有大旱。你的魂魄已经和这颗树融合在一起,现在你的实力还很弱,树如果枯死了,你也会死的。”
“我可以带你离开。”
君启沉默。
他最近一直感觉口干舌燥的,老槐树的根系已经扎根地利很深的地方才能摄取到少量的水,周围的树已经枯死了。
良久。
君启把手递了过去。
一是对方说的没错,二是他早都想离开了,只不过因为自己和老槐树融合在一起了,被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
如果他一直是树还不觉得。
人都是群聚动物。
一直都是一个人,他也有些寂寞。
片刻。
对方还没有松手。
君启感觉手被对方摩挲着。
卜梦眨眼:“比大姑娘的手都嫩。”
君启这次想都没想直接催动身后的槐树纸条抽在他的手上,不过即使手背被抽出一条血痕,对方依然没有放手。
“嘶,你真狠心。”卜梦夸张的惨叫了一声,“我在屏蔽你和老槐树的感知,待会斩断一些不要的根须时你不会痛。”
君启:“”
那他还要说一声对不起?
多年后。
君启已经被很多人尊称一声槐师了。
“槐花花,我心口疼。”
君启今日有空闲,闲情上来在练字。提笔刚写一笔,书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来,紧接着一道人影直接就扑倒在地上。
卜梦蜷缩着身体,浑身抽搐:“槐花花,我疼。”
君启没有动作,满脸的冷漠。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装样,几百年来他被耍了无数次了。
“疼死了。”
躺在地上的人嚎的更大声了。
君启看他面孔因疼痛都开始扭曲了,而且额头上的冷汗也像小溪般的淌了满脸,这副模样不像是伪装逗他玩的。
连忙走过去看怎么回事。
看他疼的软趴趴的躺地上,把人抱到书房临时用来休息的小榻上,这人嘴里嚷嚷着心口疼,扯开他的衣襟看了眼。
卜梦胸口有道蛛网一般的痕迹。
“你招惹黑寡妇了?”
黑寡妇是一只蜘蛛精,她本身的实力并不强。不过只要被她的妖力标记了,可以通过这个标记持续性的毒攻击。
卜梦把毒素锁在一个地方,要不了命,就是疼。
君启这会也顾不得问原因,解毒要紧。
卜梦现在能稍微动了,把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他:“为了给你弄这个,差点没死了。”
君启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这东西他在前几天说过想要。
毒解掉了,卜梦松了口气。
张嘴就开始皮:“槐花花你刚才摸我胸了,你要负责娶我。”
君启脸色顿时发黑。
不过他现在不像一开始那样拿他无可奈何了。
微笑着挽袖子:“突然感觉手痒了。”
嘴贱怎么办?
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皮皮梦:可以不强,一定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