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提出的这两个目标,其一是那魔蟒,其二则是陶陶的安全,不过从他说话的口吻来说。后者方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那魔蟒的身上有着能够让我师父顿悟化境的龙血结晶,但是相比之下,他似乎觉得陶陶的性命更加重要一点,而这也是我所想到的,因为师父这个人,他与别的顶尖修行者以至道为毕生目标的情况不一样,他更看重的,是生活之间的小细节,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而不是那种高高在上,掌控天地的权力感。
听到我师父的吩咐,几位长老对望一眼,然后杨知修杨师叔说道:“师兄,那魔蟒厉害,非你不能镇压,所以得由你主持。而陶陶之事,便由我和梅浪师兄来负责吧,你也知道,梅师兄擅通鬼道。刚刚练就了七十二地煞鬼灵,用来寻人,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对于杨师叔的安排,师父并没有表示太多的异议,点头同意道:“有梅师弟在。寻找陶陶的确方便许多,不过那湘西鬼王的手段着实厉害,倘若是到了不化骨的阶段,想要从它的手中夺人,只怕要费许多周折,志程昨夜曾经与那家伙交过手,彼此能够明白一些虚实,不如让他与你们一齐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我从来没有跟师父同行,此番自然是想与他在一块儿,不过陶陶事大。这般的吩咐下来,我也是只有欣然领命。
然而这是那梅浪师叔却摇头说道:“区区湘西鬼王;不过尔尔,志程大材,岂能浪费在此处?他还曾经与那头魔蟒交过两次手,对于那家伙的习性,想必也是十分清楚的,有他在师兄你身边,定能事半功倍,至于湘西鬼王,有我和杨师弟在,问题倒也不大——师兄你难道不相信我们?”
师父沉吟了一番,迟疑地说道:“倒不是不相信,不过那湘西鬼王若是真的成了不化骨,我都感觉有些棘手。既然你们这般说,去也可以,不过一旦它施展尸毒之阵,切勿硬拼,发信号出来,我们会尽量赶来增援的。”
此事商定了,杨师叔和梅师叔两人便带着自己的弟子离开,为了多个照应,还有两位师父同辈的师弟跟随。
我望着两人远走,忍不住在师父跟前低声说道:“师父,杨、梅两位师叔,似乎对找回陶陶的事情不报太多希望啊……”
师父看了我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据我所知,湘西鬼王平日里素喜饮用活人鲜血,特别是年轻少女的,更是甘之如饴,陶陶倘若是落在它的手中,如无意外,基本上是不会留有活口的。这件事情,你杨师叔和梅师叔都有知晓,方才不会太过于热心……”
他说得平静,然而我的心中却是一痛。
我晓得他对这个孙女陶陶的喜爱,是有多强烈,我也是瞧见陶陶从三两岁的小屁孩子长成这般亭亭玉立少女的,心中充满了长辈的慈爱,更何况是跟陶陶有着骨肉之情的他,此刻陶陶生死未卜,陷入险境,怎么能够叫他不难过呢?
然而作为一宗之主,他却又不能表露出强烈的情绪来,一切淡然自若,唯有心中的那杯苦酒,自己饮尽。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是一阵发堵,对着师父难过地说道:“师父,对不起,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没有照看好大家……”
师父瞧见我真情流露的模样,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没说话,但是我却感觉那一眼,有千言万语在述说,无奈、忧伤、沉重以及各种莫名混合的情绪流露了出来。
不过这份软弱也只是一瞬间的,过了几秒钟之后,师父对我说道:“志程,各人皆有福缘,陶陶的福缘如此,那也没有办法,我早有应对之法,你也不要过分自责,这事儿跟你也没有关系,萧克明那臭小子,我也有处理之法——之前传你的大六壬,你平日里可以多琢磨一些,免得凡事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听到师父说到“大六壬”,我颇为汗颜,此法我虽然熟记于心,不过却甚少有用,其一是我大部分日子都冲锋在第一线,罕有时间来研修此术,其二则是我性子里更多的倾向于魔功以及暴力手段,对这种食脑之术,反而没有太多的热情。
师父传给我的神池大六壬,真本都给我卖到了神池宫中去,可见我心中的地位。
不过我也不敢把此事说出,点头应诺,师父也不深究,接着对我说道:“克明既然不见踪影,那龙鳞血玉也不在此处,偌大黄山,还真的很难找寻魔蟒身影,再有江湖鸣动,纷纷而来,只怕会打草惊蛇,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请师父来到小厅,将八宝囊中的黑蟒给拎了出来,指着他说道:“此子乃那魔蟒的亲子,我在黄山一洞窟之中寻到,若说线索,恐怕就只有这个了。”
那黑蟒小豆子依旧是四五岁孩童的模样,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打量我师父,稚声稚气地说道:“白胡子爷爷,你是谁?”
他这是在装纯,而我师父哪里能够被这般的皮相所动,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来,另外一只手则在小豆子的身上摸骨,如此一番之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我说道:“诸般龙属,与寻常之物皆不相同,因为它们之间有一种来自于原始的宿主情节,也就是说,冥冥之中,它们之间还是有所联系的,方便能够随时找到彼此。”
我眼睛一亮,对师父说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们就能够凭着它,找到那条魔蟒了啊?”
师父将小豆子放平,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说道:“理论上如此,不过所有的一切,都还需要这位小友配合啦——我瞧见你在它身上种下了一滴精血,用的是什么法门?”
我老实回答:“是炼妖壶观术,放开心神之后的融入!”
师父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许多,我传你一套口诀,与降服那王木匠的很像,可以用来制服此物,让它归心!”
说罢,他在我耳边附耳说了一遍,而旁边的小豆子则一脸慌张地说道:“哎,你们两个要做什么,我、我……”
我没有等他说出太多的话语来,直接现学现用,将这套咒文直接念出,就如同紧箍咒一般,那家伙直接翻身倒地,不断的翻腾,头颅时而化作蛇首,时而又成了孩童模样,变换不定,他打滚而过的地上,尽是青黛之色,有浓浓的烟雾冒了出来;如此一套咒文念过之后,他躺在地上良久,这才缓慢地爬了起来,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说道:“仙长在上,小妖不敢造次,什么都应了便是,可不要再难那咒文了。”
我瞧见他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不管他是诚心诚意,还是装出来的,都没有太多的在乎,威严地说道:“汝自小顽劣,性格暴戾,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有幸得入道门,自当收敛一切性格,为我所用——小豆子一名,太过于草率,我希望你日后行事谨慎,戒律严谨,所以从今之后,你便跟随我姓,叫做陈慎吧!”
黑鳞巨蟒化身的男童俯首又拜:“陈慎多谢主人赐名!”
这一套仪式,乃道家收妖,为己所用时的必要程序,改名也是在他的灵魂根源打下印记,潜移默化之用,完毕之后,我将找寻魔蟒的任务交于他手,他也不敢推辞,恭恭敬敬地应下,只不过脸色,有那么一些不自然。
尽管如此,我倒也不担心他给我反水,因为这一套收伏之术后,他是决计不敢违背我的意志。
这就是放开心神,给别人介入之后的恶果。
搞定了陈慎,我们便准备着出发了,这时张励耘联系的黄山宗教局的人也到了,将王家人全部都给提到了市里去,而茅山随同而去的则是那位叫做陆靖侠的刑堂人员,至于七剑,则并不随同,而是跟着我一同进山。
七剑一体,缺一不可,在现在这种复杂的场面中,我必须保证自己手上拥有着最坚实的战力,以应付任何的突发事故。
黄山区域,足有一千二百多平方公里,偌大的山峦林场之中,充满了高山峡谷,曲水流觞,我们这点儿人进入,根本就不够扩散开来找寻,不过师父却是会观山脉,重点找寻了十几处能够引雷渡天劫的绝妙之处,作为我们的目标进发,于是我们步行路上,倒也并不迷茫。
我们是临近下午出发的,尽管师父这回带来了许多纸甲马,不过此物炼制不易,在山外这种灵气稀薄之处,几乎就是一次性用品,故而并不敢浪费,每人配备两只应急之外,还是靠步行上山,如此一行人,倒也浩浩荡荡,入了深山之时,却已经夕阳斜照。
我们走在林间,突然间前面有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乞丐冒了出来,冲着我师父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陶晋鸿,可还认得我南海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