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莺胆小,已经往后退了,翠玉年长些,胆儿大些,她眨眨眼,说道,“小姐,奴婢不会走远,你有事大声喊一声。”
一直不苟言笑的萧衍忽然笑了,“你这丫头的意思,是怕本王为难你家小姐?嗯?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
翠玉吓得赶紧跪倒,“不是,是……小姐的身子弱,奴婢担心她一个人走开,身子不适时,心生害怕。”
“不是有本王吗?啰嗦!”萧衍的目光,凉凉从阮贞的脸上浮过,抬步往院中走去。
大风将他的墨色大氅吹得翩然,悠然似仙。
阮贞虽然和萧衍没有交集,但听说过不少他的事情。
这人行事乖张,谁也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他时而跋扈不讲理,敢当殿暴打大臣,时而心善如佛捐出府上的大趣÷阁银子送与灾民,时而心狠如蝎,杀人如切菜。
像翠玉这般顶撞说话,若是换作他人,早被萧衍一脚踢飞了,可这会儿他只对翠玉冷了下脸,也没有恶语相向,着实奇怪。
阮贞不想惹着他,朝翠玉挥挥手,跟上萧衍的脚步,走进了阮泠的院中。
杖杀周婶留下的血渍,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堆得一尺厚的雪,被扫出了一条乌黑的路。
萧衍已经站在那株梅树下了,阮贞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
“王爷有什么话,请问吧,丫头们站的地方远,她们听不见。”
萧衍看她一眼,抬手摇摇一指刚才发现金手镯的地方,“那镯子的事情,阮五小姐不解释一下吗?”
阮贞一愣,没一会儿又微微一笑,“解释什么?”
“若那镯子是昨天掉的,上面定会盖一层雪,因为昨天下了一夜的雪,而且雪还不小。可阮五小姐发现镯子的时候,上面并没有覆盖雪,本王好奇呢,所以问问阮五小姐。”
好眼尖的萧衍!
她碍着他什么事了?这人闲事管到她的头上来了?
撒谎的话,只会令他步步逼问,被他抓着把柄反而不好。
这人除了“京城双煞”之一的外号,有个外号叫“黑狐狸”。
他认真起来,任何人也别想在他面前搞鬼。
“王爷已经知道答案,还问小女做什么?”阮贞不卑不屈说道。
“本王当然知道镯子是怎么在那儿的,本王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阮贞心中苦笑,因为她便是阮泠,她在给前世的自己报仇呢!
“那婆子嚣张跋扈,我之前住京城的时候,她狗仗人势总是为难我,如今有个绝好的打压她的机会,我为什么不抓牢?”阮贞抬头望向萧衍,目光毫不躲闪,幽若古井。
“……是这样?”他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
阮贞颔首,“是。”
走出院外,翠玉翠莺见她平安出来,齐齐松了口气,笑着跑上前,“小姐,你可平安出来了,那宁王殿下还算君子嘛!”
阮贞心中好笑,这两丫头,是不知天高地厚呢!敢在背后非议萧衍?
“走吧,天不早了,回吧。”
……
阮泠的院中。
阮贞离开后,有一人从废墟后闪身出来,“你问到什么了?”
萧衍摇头,“小丫头嘴紧,问不出什么。”又一笑,“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居然将话说得滴水不露,让外意外的很。”
莫子煦双手环胸,否认道,“她一个睡了一年刚刚才醒的丫头片子,年纪又小,哪有什么城府?我看阮家二房小姐的事,她并不知道。罚那婆子八成只是巧合,也许真如她说的,只是旧年的恩怨而已。”
“你是说,那册子的事,她也是不知道的?”萧衍问道。
“不可能知道!阮四小姐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连她未婚夫都没有告诉,怎可能对一个小丫头片子阮五小姐说?”莫子煦摇摇头。
萧衍又打量了眼废墟,转身往院子门口走去,“回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吧,去盯盯南宫寂,他未婚妻死了,他居然不来送一送,可有点儿匪夷所思呢!”
“未婚妻?呵呵!”莫子煦仰头一笑,也就阮四小姐那个成天呆在庄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实女子才相信南宫寂会娶她,南宫寂,可从不将阮四小姐放在心中,那心儿呀,早飞到阮三小姐的身上去了。”
阮贞已经走远,但是,这二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被她听了去。
若她是阮泠的时候,隔着百丈来远,又隔着院子墙,这么小声的说话声,她是听不见的。
可自打她重生成了阮贞后,她的耳力就特别强了,像是有了异能,耳力是常人的十倍之多。
听到萧衍和莫子煦的对话,阮贞惊得呆在当地。
南宫寂,爱上了阮如月?
回头细想这几年的过往,也的确有可能。
她虽然和南宫寂从小定有婚约,但自从父母去世后,南宫寂就不曾来看她一次。
她以为,这是南宫寂碍于男女未婚不宜多见面,是保她的面子闺誉,可听说了莫子煦的话,她只感到好笑,她以为的他对她的保护,实则是他在嫌弃疏离。
想来更可笑,她还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她只记得八年前他的样子,一个清瘦的,眼神带着孤傲的白衣少年。
阮泠的丧事在庄子里简单地办理着,也不见南宫寂来,更不见一个永宁侯府的仆人来。他和他们家人,是有多嫌弃她这个孤女!
阮贞收了唇角的冷笑,无所谓了,他不爱她,她也从未爱过他。
何必自寻烦恼地想着未婚夫变心这件事情?
这世上,嫌贫爱富,挑高枝飞的人,还少吗?
阮泠父母早亡,外祖家又在千里之远的外地,这样的身份,哪里比得上父母俱在,外祖家在京城且家势显赫的阮如月呢?
“小姐,怎么啦?怎么不走了?”翠玉见她停了脚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处,忙轻声问道。
010章小人之计
“没什么。”阮贞微微一笑,“我在想,我晚上要跟娘一起睡,她会不会又嫌弃我不停地翻身吵着她?”
翠玉心中好笑,小姐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喜欢粘着夫人睡。
翠玉没有遇到过亲人失而复得的事情,当然会这么想了。
阮贞喜欢粘着阮三夫人是因为前世娘去得早,喜欢现在的娘,阮三夫人也喜欢陪着阮贞,是因为女儿差点没了。
“小姐,夫人不会介意的。”翠玉好笑道。
……
虽说阮家的庄子,是三房共有的田庄,三房的人,谁想来上元县阮家庄小住,都可以来庄上找自己的住处住下,但阮三夫人不喜欢阮大夫人这个人,只住了一晚后,次日一早,她就带着女儿回了家庙。
家庙里除了五个佛姑,其他人都是自己人,住得自在。
重要的是,阮贞当众揭发了周婶,给阮大夫人来了个下不来台,她担心阮大夫人给阮贞穿小鞋。
“走得倒是快。”阮如月听了庄上仆人的汇报,嗤了一声。
阮大夫人捧着茶碗在喝茶,淡淡说道,“省得那母女又给我惹事情,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阮贞醒了后,她们就会马上回京城了吧?娘不是一样天天见着?”阮如月轻哼。
阮家三房的人,并不一起住,但也隔得不远,在一条街上并排安有府邸。
大房在街东,二房在中间,三房在街西。
“又不是一个府里,隔着巷子呢!”阮大夫人放下茶盏,冷笑一声,“给我惹了事,这仇,我且记下了!”
站在阮大夫人身后的李婆子,是被杖毙的周婶的表妹。
她心中记恨着阮贞揭发周婶,害得周婶丢了命,听着阮大夫人抱怨着阮三夫人母女,便笑了笑,说道,“夫人,您担心什么呢?三夫人那里,自有三老爷管啊,她在外面呆了一年了,那府里当家的,已经不是她了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
阮大夫人目光一跳,不在家一年多时间……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呢。
她再次端起茶碗,轻轻地拿碗盖划拨着茶水面上的茶叶,心中略一思量,抬眸看向那婆子,“你去给我找个人来。”
婆子上前一步,“夫人,找谁?”
“把庄子里的刘大旺给我找来,马上去!”
“是,夫人。”婆子点头,她看到阮大夫人眼底里闪着冷意,心想,夫人是不是要针对阮三夫人,做点什么了?
刘大旺是庄子里一个专门放牛耕田的人。
今年四十三岁了,还没有老婆。
倒不是他长得丑,长得残疾,才会不着女人的喜欢,实在是这人毛病太恶,没有女人要他。
赌,女票。
上元县青楼赌馆的伙计姑娘们,个个都认识他。
但凡男人们沾上这两样,家不成家,那两个地方,那是银子填不满的地方。
有着这两个嗜好的男人,哪个女人敢嫁?
这不是赔自己的一生么?
要不是因为他老娘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临死前求了阮老太太不要赶走儿子,他早被阮大夫人撵走了。
好在力气大,阮大夫人便将他赶来庄子上做农活。
李婆子找到刘大旺的时候,刘大旺正因前晚赌输了钱,睡在床上生着闷气呢,听说大夫人找,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心头更是一颤。
他一个耕田的把式,当家夫人找他做什么?
“李婶,大夫人找我做什么?”
“好事,动作快点!”
刘大旺见问不出什么,便没问了,胡乱拿湿布巾摸了把脸,乱挽了头发,裹着油腻腻的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棉袄,跟着李婆子来到阮大夫人的院中。
李婆子站在门帘外汇报,“大夫人,人给叫来了。”
“叫他进来。”阮大夫人在里头说道。
李婆子挑了帘子。
刘大旺缩着脖子,小小心心进了屋里。
阮大夫人坐在正首,瞧见一个胡子拉渣,眼神猥琐,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进了屋里,眉头狠狠皱了皱。
她身旁的两个丫头,也是一脸的嫌弃。
刘大旺的目光,往两个丫头的脸上转了转,吞了下口水,这才行礼,“小人刘大旺,见过夫人。”
阮大夫人忍着厌恶,淡淡说道,“起来吧。”
刘大旺道了谢,站起身来,笑着问道,“不知夫人叫小人前来,有何事吩咐?”不会是赏他一个媳妇吧?
他老娘当年可是求过老太太的,老太太答应送他一个媳妇,只可惜,他来了庄子上,见不着老太太。
这媳妇的事情,就一拖再拖,他担心再拖几年,自己成了老头子,媳妇的大腿都抬不动了,那不是干看着着急么?
“赏你个媳妇要不要?”阮大夫人笑了笑。
啥?
媳妇?
刘大旺吞了口口气,他这是东边不旺西边旺吗?
昨天输了五六两,今天得一媳妇?
“多谢夫人成全!只是不知夫人,赏哪个姑娘给小人做媳妇?”说着,拿眼睛瞧着阮大夫人身后站着的两个丫头。
那两个丫头冷笑着,真翻白眼。
“你们退下吧。”阮大夫人朝两个丫头挥了挥手。
这番举动,更加叫刘大旺心中大喜。
“你过来。”阮大夫人点头,示意刘大旺走近些。
“诶。”刘大旺乐得快找不着北了。
阮大夫人压低着声音,对刘大旺小声吩咐起来,“听懂了吗?”
刘大旺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
但他又眨眨眼,表示不明白阮大夫人的做法。
“不许多问,只管照着做,有事,我兜着!前提是,管好你的嘴巴。”
刘大旺哪敢不听?
再说了,这可是风月事情,提着脑袋,也值得冒险干一干!
久不见男人的女人,碰起来滋味更爽。
“是是是,夫人放心好了,小人今晚就去家庙那里。”刘大旺再次回道。
“这是赏你的,给你买酒,多的钱,买身好衣衫,免得你老娘在地下还操心你的事。”
“是是是,多谢夫人。”刘大旺接过沉沉的银袋子,又磕了个头,欢欢喜喜离去了。
走出门,他马上打开钱袋子来瞧。
里头的碎银子加起来,足有七八两了。
刘大旺一走,阮如月这才从里间屋里走出来,“娘,你对那仆人吩咐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