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瀑阁,北齐帝妃的后院之内。
北齐大帝是被人抬回来的,他并非修为多么高深的武者,加上年老体衰,哪怕故意留了一手,醉意也是不轻。
等小桃叶将北齐大帝扶到床上,为其梳洗一番,并盖好薄被退出后,已是夜半子时。
外间的梳妆台前,苏芷兰正缓缓卸去妆容饰物,一袭白色宫纱裙披地,坐在透过窗台的月光下,背影朦胧而梦幻。
纤手抚摸着自己如玉如脂的脸蛋,似想拂去眉目间的那一抹愁绪与哀怨。她已像这样呆坐了许久,怔怔出神。
距离会谈还剩两天了。她清楚,背后的人一定会通过内奸,命令她在这两天内动手。
该来的总会来,她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娘娘,怎地还不睡下?”小桃叶来到了身后,主动拿过苏芷兰手中的玉篦,替其梳理后背垂至腰际的青丝。每一次梳动,都有暗香浮起,沁人心脾。
苏芷兰笑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刚才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她藏在心中,不知该怨该恨的人。那年在东周皇城,他曾指天立誓,会在三年内带自己远走高飞。
而今三年一晃而逝,那个豪气万千的年轻人,终究没有履行他的誓言。苏芷兰并不怪对方,因为那时她就知道,那个誓言不可能实现。
她真正怨恨的是,对方从未为了她努力过。在自己被北齐上下围追堵截,朝堂民间都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凌迟千遍时,那个男人在哪里?
就算只是发生在北齐,但假如他真的关心自己,在意自己,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可他却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尽管苏芷兰知道,自己身处幽宫,以对方的能力根本救不了自己,可至少也能找个由头求见自己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个时候,苏芷兰的心情无疑是极为复杂的。既恨自己有眼无珠,所托非人,也笑自己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人家早已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和和美美,又怎么会傻到为了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而冒险呢?
她苏芷兰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不会那么天真,所以在心碎和绝望之后,她选择埋葬过去那段往事和记忆,让那一切都随时间而淡去。
有那么几次,她终归不小心说起,结果还被小桃叶逮着臭骂了一顿,从那之后,苏芷兰就再没有提过那个名字。
因此听到小桃叶的询问,苏芷兰聪明地没有实话实说,而是转过身,伸出修长白皙的纤指,勾起小桃叶的下巴,媚笑天成道:“我家的小桃叶都没回来,没人给本宫暖床伺候,本宫哪里睡得着?”
小桃叶啪的一下,拍掉苏芷兰做怪的手,红着脸跺脚道:“娘娘,你又来了,再这样小婢不理你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能看清娘娘比雪更白的肌肤和锁骨,甚至是胸口隐隐透出的风光。凹凸饱满的弧度令同为女人的她,都生出一种想要将对方的外衣撕掉,一窥究竟的冲动。
娘娘那双素白的手臂,还有脸蛋,简直比月光还要明亮,完美无瑕的肌肤不像是红尘中人,偏偏她连挑逗女人的样子,都魅惑得教人心慌。
小桃叶真心赞道:“娘娘,也不知将来你会便宜了哪个臭男人。要是小婢是男子,见过你,就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了。”
苏芷兰一脸神秘地娇笑道:“哦,原来本宫的小桃叶居然也在打本宫的主意啊。本宫这辈子是遇不到心爱的男人了,罢了罢了,今晚不如就让本宫给小桃叶侍寝吧,小桃叶可要怜惜奴家哦。”
她嘟着红唇,眸中水意潺潺,抬眸上看,脸颊比新剥的鸡蛋还要白嫩光滑,成熟的身子仿佛一掐就是水,妖娆魅惑的神态,足以教世间任何男子兽血沸腾。
小桃叶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实在受不住娘娘的诱惑,偏过头去,闷声说道:“那边来命令了。”
这句话刚一出口,苏芷兰媚笑的表情立刻僵住,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怔怔地望着小桃叶。
小桃叶叹了口气,她占着妖妃侍女的身份,在飞瀑阁内的行动没人会阻拦,圣地高手也不会在意她这种小人物,反而是联络的最佳人选。
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以及一个锦盒,小桃叶尽数递给苏芷兰。
苏芷兰接过,先摊开纸条细看,看过后神情发僵,过了半晌,终于打开了被她放在梳妆台的锦盒。
盒内放置着一颗灰黑色的药丸,那不是给北齐大帝的,而是留给她苏芷兰的。只要吞服下药丸,人便会假死三个时辰,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再服下解药,便能死而复生。
很明显,那位主上想留苏芷兰一命,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了后路。
苏芷兰笑道:“小桃叶,过了今晚,我们就能自由了。”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个笑容,小桃叶忽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忙道:“娘娘,我知道你不忍杀陛下,可很多事情,我们根本做不了主。人生本就有太多的无奈,我们只是江心中的飘萍,随波逐流已耗尽了我们的力气。”
苏芷兰仰着头,握住小桃叶的双手:“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芷兰的妹妹。”
听到这话,小桃叶的不安更甚,蹲下身急道:“娘娘何出此言?”
苏芷兰抚摸着小桃叶的头发,眼神无比温柔,笑道:“芷兰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世上之事,从来没有百分之百,要是芷兰出了意外,小桃叶……”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桃叶伸手堵住嘴巴,小桃叶红着眼眶:“不许娘娘说这话!陛下,陛下已经昏睡过去,杀他的事,就让小婢去做吧。娘娘只需安心在这等着,一切交给小婢。”
苏芷兰鼻翼扇动,泪水在这刻倏然滚落。
那位主上只准备了一颗假死丹,而一旦北齐大帝出事,她和小桃叶都逃不过责任,所以也就意味着,只能有一个人逃出生天!
苏芷兰知道,小桃叶一定明白这点,这个忠心的奴婢,已经做好了为她去死的准备啊!
抿住嘴巴,苏芷兰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还是语带哽咽,不断摇头:“不,轮不到你杀陛下,这是芷兰的任务,不许你插手!
小桃叶,本宫知道你武功不俗,但你要是敢对本宫用强,阻止本宫,就算本宫今后逃了出去,也宁肯自尽。假死丹是给本宫准备的,所以任务,也该交给本宫。”
小桃叶哭着叫了声娘娘,点头:“好,就依娘娘所言。”只要娘娘肯依计离开,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苏芷兰凝视着小桃叶半晌,又摸了摸她的脸,恨恨骂了声小贱婢,然后站起身,往内间走去。
内间的大床上,北齐大帝正在酣睡,打鼾声不轻不重。
苏芷兰走到床边,慢慢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锋利的金剪刀。烛火的摇曳下,她绝美的脸庞一片凄然。
“陛下,对不起,芷兰蒙受你的照顾,却处处害你。陛下对芷兰的大恩大德,芷兰无以为报,今日因不得已之故,对陛下动手,芷兰只能拿这条命来偿还了。”
早在那日,得到动手的命令后,苏芷兰就已暗暗下定决心,等杀了北齐大帝,她也不会苟活。
不是因为喜欢对方,仅仅因为她苏芷兰有自己的骄傲,对于曾帮助过自己的人,她不愿意欠一分一毫。
如果不是因为妹妹被人劫持,哪怕让她去死,她也不会对北齐大帝动手。
抬起手,金剪刀寒芒闪烁,苏芷兰咬着下唇,闭上眼睛,倏然朝着床上的北齐大帝扎去……
黑夜中,两道身影飞速闪入了美食轩,无一人发现,正是路邝和岳明熙。
路邝的脸色早已不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激动,脸色都为之涨红。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他已感应到了魔帝珠的存在。
在岳明熙的带领下,二人很快来到了老板娘的闺房内。
门被推开,床上的秋娥警觉性很高,立刻被动静惊醒,但她不敢妄动,只能继续闭目假寐,拳头却害怕得握紧。
路邝没空理会她,只以一双发亮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摆放在木柜上的一颗漆黑圆珠。那颗圆珠比黑夜更黑,令路邝浑身的内力都奔涌起来。
魔帝珠,货真价实的魔帝珠!
路邝几乎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手一伸,魔帝珠被他吸入掌中,那种内力沸滚的感觉更为明显,把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秋娥事前就得到了卓沐风的吩咐,知道这二人的身份。可以说,今夜的行动,她完全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配合演戏。
哪怕明知路邝极可能杀人灭口,她也不能逃跑,心中只盼望着圣子快点赶来。
路邝果然是老江湖,激动过后,森冷的目光立刻射向了秋娥。这女人就算是普通百姓,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也必须弄死!
功力运转,路邝正待一掌朝秋娥拍去,后者骇得面色惨白,三魂七魄几乎都吓飞了,浑身绷成一根弦。
但就在这时,路邝突然面色一变,就见房间的窗户被击碎,伴着万剑阎罗的厉喝:“把魔帝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