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终于平安过去。
只是第二天早上从宜兴县君院子里出来的韩震,脸色阴沉。
韩枢和余绾小心地打听,得知宫中皇帝并没有任何异动,便是宁王府也没听说跟自家有走动,不由得都对宜兴县君带回来的消息生出了兴趣。
“你在宫中,真的跟她寸步不离?”韩枢怀疑余绾扯谎。
余绾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中间去了一趟净房。可离开的时间并没有超过半刻,算算脚程,最多也就是走到大殿而已。难道宫中还会有人给她传递消息不成?”
韩枢直瞪瞪地看着她。
余绾吓了一跳:“三郎不是说,咱们家在宫中并没有什么……难道她一个舞姬出身的所谓县君,竟真的……”
看着她张口结舌、震惊到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的样子,韩枢心内竟生出了一丝歉疚,垂下眼帘,咳了一声,方低声道:“对。我让你紧跟她,就是因为,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给她传递消息。”
余绾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难怪韩震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去跟太后娘娘给一个妾室要封诰!原来这条路子,根本就是人家自己在宫中早已铺好的!
韩府从宫中拿到的消息,竟然出自一个舞姬!
跟一个舞姬有交情……宫中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番本事!?
“咱们也不知道宫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余绾不相信。
因为韩枢在回答她这个问题之前,犹豫了两息:“嗯,至少我不知道。”
这句话余绾相信。
因为韩震不蠢。他不会把所有的机密都告诉身边的人,哪怕是最亲近信任的人。
余绾笑了笑,站起身:“昨儿晚上在宫宴上吃了一道牛乳肉羹,极好吃。趁着厨房还没把早饭端上来,我去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给我做一个。”
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韩枢懒得理,点了一点头,挥手让她走了。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看她出了门,叫了小厮过来,低声吩咐:“去瞧瞧少娘子去了哪里。”
如今是非常时期,他得知道,这个看似柔顺的小女子,究竟有没有跟他玩心眼。
消息传回来,令他将心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少娘子去了厨房,还碰上了辛大夫的婢女,请教了半天,等开始治腿,该怎么给小郎调理身体呢。”
靠在床上的韩枢怡然自乐,笑着问:“那你有没有顺便看看辛大夫今天何时过来给我看腿?”
小厮嗫嚅着没话答。
倒气得韩枢顺手砸了茶碗。
从厨房里出来,辛洄的婢女、钟幻的师姑、那一位夜氏,若有所思。
回到专门拨给辛洄的小院,夜氏低声告诉辛洄:“我瞧见韩枢的娘子,那个余氏,在厨下变着法地跟下人们打探昨夜最后跟韩震在一起的部将都是谁。”
辛洄大喜:“早就听说,她可能并不是真心想要嫁入韩家。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夜氏愣住:“你听谁说的?”
辛洄尴尬地挠了挠头,推脱道:“自是钟郎。那个余氏便是离珠郡主的堂妹,听说当年坑害过她不止一回,最是阴险恶毒。”
顿一顿,忙说了另一个消息转移夜氏的视线:“你可真别觉得这是旁人污蔑她。至少不守妇道这一条,她是占上了的。”
夜氏是夫君病逝后无子大归的,却矢志守节,听说这样的事情,心中便恼怒起来,瞪他:“难道你这不是污蔑?”
“自然不是!”
辛洄悄悄地告诉她:“那天咱们被韩橘接进府时,我与他同乘一车,闻到他身上隐约有一股脂粉香气。我自然认为那是他娘子的味道。
“可是咱们到了韩府,这个味道[ www.biquku.biz]却从这位余氏身上散发了出来。若说这个证据不准,可能是巧合。我还有一个发现。
“韩枢的身子亏虚,我给他听脉,发现他为了调理底子,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近过女色。可这余氏,却是新近破瓜……”
夜氏对他更加怒目而视:“你这老色胚!你不好好给人家看病,你看这些做什么?!”
“这……这哪里是我故意要看的……”辛洄无奈苦笑,“他韩家自己……”
“这个世道!满地糟污!”夜氏摔了帘子自己出去了。
辛洄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若非当年夜神医费尽心机给你寻了那样的好人家,你又怎么会有如今这样干净的心地……”
嗯,就是钟郎说的那句话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既然夜家大娘子将这个小姑托付给了自己,以后负重前行的,就是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了!
辛洄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清清嗓子,扬声道:“来人,去看看三郎君用过早饭没有。若是早膳已毕,老夫就要过去做些治疗前的准备了。”
过了一时,外头小厮忙请他过去。
辛洄带了夜氏,慢慢走去了韩枢的院子,却听见里头正在吵闹。
辛洄和夜氏对视一眼,又忙各自收起了讶异,且先不进去。
然而,韩枢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是传扬了出来:“你说!你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过关!”
“三郎教我说什么?不就是一根钗而已?我妇道人家,有几根你没见过的簪环花钗,还不是寻常事么?”余绾也哭着嚷,声调半分都不比韩枢弱。
夜氏瞟了辛洄一眼。
若是做了亏心事,她能这么高声?你绝对看错了。
辛洄意味深长地回她一眼。
你没发现她根本解释不清么?若是这种情形下低声下气了,那岂不是明摆着让人看出破绽?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两个人都不进去,小厮自然也不敢催促,只得尴尬地陪侍在旁边站等。
不过好在,一转眼,便有人匆匆赶来救场,却是那位在韩大将军面前炙手可热的宜兴县君。
美艳少妇只看了辛洄一眼,便急急走了进去,还没进屋门就笑了起来:
“三少娘子便说了那是我送的,难道三郎君还能吃了你不成?当初我看你收我的东西就收得心不甘情不愿,如今怕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再掷还给我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