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环山镇宛如沉浸在睡梦之中的女子,恬静典雅,靠着四周的山巅沉沉睡去。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然闪现,盈盈一握的腰肢微微摆动,走路极轻极轻,旁人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她就已经站在了人们身后。
她笑,笑得如同一朵经了雨雾的蔷薇花,在水雾之中摇摇晃晃。
她樱桃果实般的唇微微张开,以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了一句:“神女大人,好久不见。”
似乎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神女俞瑶的耳朵微微动了两下,有些迟疑地偏过头去,眼睛看到了管芒熟悉的面容,心却还是不敢相信。
沧海桑田多少年,再见故人时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话里透着讽刺,有着她一贯的高傲。
看到她笑,神女俞瑶也笑了:“管芒大人,你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强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
神女俞瑶托着腮帮看她,手指不安分地扣着桌面,沉沉的声响一遍一遍消失在暗夜之中。她说:“一如既往喜欢逼问我。”
“那这个毛病可真改不了了,我会让神女大人失望的。”管芒靠着旁边的窗棂,言语之中充斥着不屑,隔着窗,神女俞瑶只能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管芒从袖间掏出一样东西,圆球状,散发着淡黄色光芒,这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也让她的脸看起来分外可怖。她依然在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不可一世,“神女大人,您看这东西是不是对您很重要?”
宛如晴天一个惊雷直劈到俞瑶身上,她不可控制地哆嗦起来,颤抖着问道:“你、你怎么弄到的这个东西!”
黄天石……这是黄天石。
她当初千叮万嘱让归将军保护好的东西。当时她想,万一以后有一个躯体碎片丢失了,她好用这个将那个丢失的碎片补充回来,而后将七个碎片合为一体。现在黄天石竟然在管芒手里——这个巫灵族神女究竟是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要灭了她俞瑶?
“我怎么弄到的,这个……神女大人您可就要问前朝无忧爵了。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我定然是不能够把您的信息掌握得如此精确,更不会……”
管芒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贱贱的气息,让人只想给她两拳头。
“咔。”一拳头落在她左边肩膀上,刚刚接触到她的衣料就被白绫缚住了,想要挣脱都不能。
云渡冷着一张脸站在管芒身后,手指猛然勾起,“擦”的一声却是没有弄断白绫,他不禁额头冒汗,皱着眉问道:“这是……祭雪绫!?”
“不愧是爵爷,还真是聪明呐。”
管芒右手施力,将白绫拉紧了一些,云渡钻了个空子抽出手来,一下打在管芒左边肩膀上,痛得她龇牙咧嘴。那痛感像是会传染一样,直接通过她的胳膊传到了手腕上面,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祭雪绫也滑下来三尺。
云渡双手抱臂,右手搭在左肩上——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为的是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可以马上拔出养血剑自卫。他扬起下巴来看着管芒,本来就比管芒高,这样一来更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他说:“管芒大人,我亲手拿黄天石……这件事,我怎么不记得?”
他只记得,他奉公子临杞之命,杀了归将军。为人做事,就不得不听命与人。如果归将军不死,那么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云渡本人。
管芒掩袖轻笑,祭雪绫搭在她肩上,不染一丝尘埃,白得如同她的脸庞。她抖了抖那深蓝色的衣衫,语气无比温柔:“你是肯定不记得……我的催眠术向来很是管用,如果要你记得你在催眠状态下做过的事情,那还了得?我这海灵族神女也只是空有虚名罢了。”
云渡语塞,很是抱歉地望着神女俞瑶,他抱了抱拳,又对神女俞瑶深鞠一躬,说:“云渡闯下大祸,请神女降罪。”
“爵爷别这样。”神女俞瑶抬手让云渡站直了,似乎看到红木柱子后面有个娇小的影子,她立刻说道,“去跟挽和解释一下吧,她等了你一整天,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在我意料之内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云渡顺着神女俞瑶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再次鞠了个躬,说:“那我去找挽和了,有什么事情叫我。”
“嗯,去吧。”神女俞瑶摆了摆手,转而面对着管芒,依然笑得淡漠,“管芒大人,我想你应该不会用黄天石吧。”
“我确实不会用。”
“既然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那你要它做什么?”
“对于黄天石我一窍不通,但是我还是知道,对于我的敌人想要的东西,还是不能放手给她的。”管芒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弯起了嘴角,说,“再有……我还可以毁了它!”
语毕,她作势就要将黄天石摔在地上,可终究手还是停留在腰间,垂了下去。她皱着眉头,有些诧异地注视着神女俞瑶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容,问道:“你怎么不阻止我?”
俞瑶垂下了浓密的睫毛,眼风偏离了管芒的躯体,而是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深邃的目光像是要把如墨天空看透了似的,她很久没有说话,月光照下来,她的脸庞影影绰绰不算清晰,良久,她终于说:“我不想要的东西,干嘛要阻止别人摔碎它。”
“你不想要?你竟然不想要黄天石?你不想要真正的重生?”
管芒问一个问题就往前迈一步,问完了三个问题,她的手几乎能够碰到神女俞瑶的鼻尖。
这三个问题问的俞瑶头晕,她撇了撇嘴,幽然叹气:“黄天石对于我并没有那么重要,当初归保存着它,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抱有让我重生的希望,现在归都被你们杀死了,也就算是希望破灭了,你已经拥有天下,我就算重生又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归不在世了?”
管芒直视神女俞瑶的眼睛,那种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心理暴露无遗。神女俞瑶像是无视了她的存在,仍然以幽深的目光盯着天际,紧接着悠悠然说:“黄天石都已经被你拿到了,归如何还会在世?”
归将军那样的人,定是会守护神器到生命尽头的。神器在,命就在,神器被盗走,他就算是活下来也会自刎。
再没有人像她一样了解归了。
“你真的不想要重生?”
管芒凑得更近了,一把掰过神女俞瑶的下巴颏,非要俞瑶注视着自己,好像这样她才能够找到一丝丝存在感。
神女挑起眉毛,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说:“是临杞一心想要我重生。当日我将自己封印在婵玉里面,就对这些纷纷扰扰很是厌倦,我不愿意再参与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想要权力,好啊,整个帝国都是你的了,我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管芒的眼中蓦然盛满了迷茫,刚刚那些狠戾消失无踪,她退后两步,退到了走廊边缘的栏杆那里,她怔住了。
这句话她只听过两遍,第一遍是听公子临杞说的,这第二遍,是听神女俞瑶说的。
听公子临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难受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只因他口中的那个“一双人”指的不是她和他。但她那时还在逞强,硬生生地把泪憋了回去,一直等到他走开了,压抑的情绪才终于得到释放。
那是管芒身为神女,哭得最为伤心的一天。
自那天之后,她便封存了泪水,处处于神女俞瑶作对。她是他爱的人,亦是她恨的人。
今日再听俞瑶亲口说出这句话,心里不知道泛着怎样的情绪,有着心酸,有着嫉妒,还有着悲愤,还有……对自己的同情。
当从她的眼睛里读出这么多复杂情绪的时候,俞瑶知道,自己使出的这个武器可算是戳到了管芒的心底,她继续望着夜空,继续保持着微笑。
管芒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身为神女以来,从来没有尝试过什么感情,也不知道你们所说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多么美好,但是你已经表明态度不抢我的天下,那就最好。”她抬起手臂将黄天石扔了过来:“这个给你吧。”
神女俞瑶连忙伸手稳稳接住,黄天石散发的温度让她在暗夜之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俞瑶的嘴角弯的弧度更深了,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得到了她喜欢的糖果,就好像得到了天下最好的东西,于是她笑着说:“那俞瑶谢过管芒大人了。”
“不用谢我。”
要谢,就谢临杞吧。
管芒转过身去,背影看起来很是落寞。她低垂着头颅,一步一步远离了神女俞瑶,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或许,你的存在让他百年的等待有了意义。”
爱一个人的极致,就是要让他幸福,而且,看着他幸福。
哪怕自己难过到无法形容。
俞瑶不停地摩挲着光滑的黄天石,莫名有些心酸的情绪在泛滥。她就是抓住了管芒这样的心理才赢得了黄天石,可是也感觉自己这样很不道德。
一个人的爱,怎么能够来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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