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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一节 小宴(1 / 1)

天依和另外几个女工将满满一灶的蒜泥白肉分倒到各个盘里。蒜泥白肉本来是川菜,在近代才发扬光大,但是天依还是用现有的材料将它试制了出来。虽然没有现代的许多的调味料,没有芝麻油、辣椒油等各种东西,甚至连酱油都不是近代意味上的,而只是单纯的酱,但是天依还是尽可能地加入了葱蒜油盐等调味料,又加了点酒,使它的味道至少不寡淡。反正所有的材料都来自她们自己的库中,由她们自己采买所得。

女工们也不用再在露天的环境下或者庖厨中用餐了。在装修这个院子的时候,天依和乐正绫专门请工匠装修了一间用餐室——也就是食堂,供人们安安心心地在屋檐下进补营养。

“来,吃肉吃肉!”乐正绫笑着将筷子发给在场的每个女工,“第一天工作,辛苦了!”

“这个汤汁,配粟饭应该不错。”阿张端着空碗,用筷子点着盘中的肉。

“对!”天依一边说着,一边将盛着肉汤的大盆端上来。一只较深的木勺正浮在肉汤表面。

“来,一个一个盛。”天依将勺子递给盆前的第一个人。

“这下安逸了。”女工们一边用勺子盛汤浇着饭面,一边说笑。

“怎么样,今天第一天为自己劳动,感觉如何?”天依问她们。

“挺好的,我每切下去一刀,就感觉自己能多赚几铢钱。”

“不像从前,只是觉得自己的命就是给人当牛做马,好像一辈子就是这样。”张嫂一边扒着手中的饭,一边说,“今天,虽然也蛮辛苦,但是感觉,好像它就是不一样。”

“对,就是不一样。”乐正绫同众人道,“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用自己的,赚自己的,洛妹妹下午反复说了那么多做主,什么叫做主啊,这就是做主。”

“只是……我们这顿顿肉,顿顿葱蒜,能挨下去么?这麻料还没切完……”

“慢慢来,等到半个月后,我们第一批纸卖出去,马上就有来钱了。到时候别说肉了,搞啥我们都可以。”天依非常乐观,“这个天底下,能造出能书写的纸的,超过十家作坊么?又有多少人要写字用字?我们在这方面,是很有优势的。价格甚至我们都能自己定。”

“甚至我们还用的是黄檗汁染它。”乐正绫做了补充,“用黄檗汁染过的纸,保存个几百年、上千年,都不是什么问题。也就是说,我们造出来的纸,几乎是不朽的。”

“要是我们骨肉之身也能够存续千百年就好了。”张嫂说,“从前最苦的时候,光是想快快的就死了,一直淹留着没有什么出路。可是现在,我反倒还想再活下去,至少活它个几十年。”

“人总是要对未来之事留个念想。”天依道,“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好像从生下来就是为了某件事而生,比如我为公子牵马、他为小姐洗浴,不是这样的。而是始终在变易。”

“变易,这个字眼用得好。”人群中有人说,“是啊,万物都在变,我们怎么可能不变呢?”

“是这个道理。”

黑格尔曾经说过一句话,“中国没有历史”。因为他对历史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中国虽然有数千年的文明史,甚至可能是现存最古老的文明,改朝换代也频繁,但是这种改朝换代只是一种“坏蛋们轮流坐庄”的活动,在新朝代中生活的臣民同旧朝代相比,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文臣武将仍然被皇帝像打小孩子一样脱下裤子鞭笞,大部分臣民也不具有独立的人格,而是作为某种为一种自身以外的东西服务的生物而存在。由于这片土地上不存在自由意志和独立精神,故它很难引起变革,缺乏变革,也就没有历史。

天依和乐正绫此番来汉地的目的已经发生了变化。一开始的一年中,她们是想尽可能地在生存困境中存活下来,而到了现在,在酒足饭饱以后,她们得开始想方设法改变这个环境。不能让没有历史的魔咒再度在东亚出现。不管是介绍地球模型、绘图法,介绍世界上的其他帝国,推广纸张,还是开始工人自治的实验,她们都要让这个文明想办法融入到黑格尔的历史的潮流中去——也就是变革的潮流中去。

待众人酒足饭饱以后,乐正绫留在现场,同大家说了明日生产要注意的事项,以及生产开始的时间、早餐的时间和内容,众女工方才散工。她和天依带着两盘为晏柔预留的菜,以及预先热上的、加了麦芽饧增甜的羊奶,回到自己的屋中去。

虽然白天同晏柔妹妹说的是让她晚上来烧水洗浴,但是天依不可能真的让晏柔过来忙活。她在庖厨间里将开水备好,随后将三只木桶放在自己的卧室中,阿绫则点着松明,到屋外去等候这位许久不见的女仆的到来。

不一会儿,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夜幕中,除了池中活水流动的潾潾响声以外,乐正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布鞋踏过地面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轻,像是一个女孩子发出来的。想必客人已经至院外了。

“晏柔!”乐正绫吹了个口哨,向天依示意彼人的到来。

待走到阿绫身前,那人方才向她行了个礼:

“乐正夫人。”

在松明的掩照下,晏柔的神情显得不太清楚。阿绫是靠声音辨识出来她的。

“绫姑娘。”乐正绫向她指正道。

“绫姑娘……”晏柔抿抿嘴唇,“我过来侍候你和洛姑娘沐浴……”

“哎,那是午时同你夫君的说辞。”乐正绫笑了笑,“阿柔,你最近一次沐浴是什么时候?”

“大概……”晏柔犹豫道,“我也记不清楚了。”

“工作虽然忙,但也要注意及时洗身子。那对个人有好处的。我们已经回府上了,小公子和其他人要号令动你忙上忙下的,也得看我们的脸色了。以后工作轻松下来,一定多洗浴,对自己好一点。”乐正绫一边劝着她,一边请她走进自己和天依的房间。

“那今晚是……”

“我们三一块洗。”

晏柔一下子倒吸了一口气。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回复,就被乐正绫半推半就地请进了房室当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只备好的木桶,及被搁置在一旁,还咕咚咕咚往上冒着烟的开水。但是房间里并不止有床榻和浴桶,在一张高案前摆着三张椅子,上面有几盘热菜,以及一些白色的饮料。从水面来看,像是温奶。

“晏柔妹妹!”天依走到她面前,笑容满面地对她说,“你来得恰是时候。这水刚热,菜还尚热。我们一块吃点。”

“我……我已经吃过了。”晏柔低下头。

“吃的是什么?”

“粟粥。”

“来,光就粟粥总吃不饱,来用点蒜泥白肉,咱们的手艺。”天依将她延至桌子前面,“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家奴营帮厨,今日刚好请妹妹尝尝看这菜做得如何,有没有出师。”

晏柔只能坐上桌前。但是这个桌面和座位垫得都较高,她只能试着提起裙裾,将左腿抬上去。但转头一看,发现二人就像坐在床边那样,大腿和小腿垂直地坐着。

“是这样坐的么?”晏柔才反应过来。

“是,这就是同你和筠儿说的‘椅子’。在关中是有不少人坐的了。它对膝盖和小腿都比较好。”天依介绍道。

“你们真是将海上的东西都搬来了……”晏柔方以正确的坐姿坐在了椅子上,用手肘靠着桌面,“哎,这刚刚好。除了腿还有点不适应以外,手是挺好放的。”

“这个高度都是最符合我们人体自身的习惯的。”天依说着,递给她一双筷子和一只碗,又将温羊奶倒好了,端在她的面前,“来,尝一尝。”

晏柔夹起筷子,将蒜泥白肉中的一只夹到碗里。为了保证肉的卖相,天依还将肉酱涂到了上面,使其颜色看起来更棕一些,代替了酱油上色的效果。

“看着挺香的,闻着也挺香的。”晏柔先是浅笑了一会儿,随后将肉片夹起来,放进嘴里。一瞬间,蒜香加上扬过腥味的肉香就沁入了她的口腹。她将肥瘦得衷的肉片小心地咀嚼着,品味着这一份来自从前情人的甘旨,似乎永远也不舍得把它吞下去。

“好吃么?”天依停下筷子,期待地看着她。

晏柔用手掩着咀嚼中的小口,向她点头。待到她将带余香的肉片咽下以后,在口中回甘时,忽然她眨眨眼睛,似乎在阻止一些眼泪出来。

“我……原来小公子和筠儿吃的肉……是这么香……”

“是加了蒜,这种调料近——”

天依笑着回复她,然而当她将目光聚集到晏柔脸上时,发现她已经将头别了过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晏柔妹妹……”

晏柔向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是说不成声。她的泪眼已经相当湿润。天依将一方手帕递给她,帮她擦拭颊上的泪珠。

受了天依的安慰,晏柔这才好受了一些。过了几分钟,她就将泪水初步地止住了。

“这一年来,晏柔姐辛苦了。”乐正绫坐到她的一边,擎住她的手,在上面细细地摩搓,“自归入夫家以后,就不常吃肉么?”

“不常。”晏柔摇摇头,“大半分下来的肉都给夫婿吃了,他说每日要干的活多,妇人再吃肉也没什么力气。”

“他要干活,你就不用干活么?”天依蹙起眉头,“这就是一个说辞。”

“是。是一个说辞。夫婿主要是说,我十七岁才嫁,肯定不太服管,要管教我,尽我妇人的道。这也是管教的一部分。”

“让你不吃肉,将好肉留给夫君吃,就是管教么?”

“不止。还有要给夫君烧水吃饭,擦洗身子,夜间也得服侍妥帖,尽早给他生个儿子。”晏柔擦着眼睛,“这一年就是这么累着过来的。”

“那你父亲呢?”

“他也同意。”

天依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妹妹每日还要伺候小公子,你自己的活计呢?活计总没省下来。”

“没有。”

“那你岂不是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乐正绫咬着下唇,“白天,给府上、小公子当奴仆;晚上,还要给那个姓田的当奴仆。他倒是乐得清闲,白天受了气可以转交到你身上。”

“做妇人的,不就是为这样么?”晏柔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往门外看了看,确认夫婿没有跟踪过来以后,才继续说下面半句话,“这就是夫君和父亲要课给我的大道。”

“现在不是这样了。”天依敲了一下桌面,斩截地说,“你和他都是府上的仆役,他才新来,你还是老仆人,他应该凡事多请教你才是。赵小公子不给你这个面子,我们给你。”

“可是……夫君和父亲的命令……”

“那也抵不过主人的命令。他们在府上都是仆人,得听我们的。”

在这个没有田氏的空间,天依算是探知了晏柔日中隐而不言的秘密。这才是生活的真实,在汉代,就算它妇女权利的状况相对来说是现代社会来临前最好的,一个女子生来也仍是为父权体制服务,为同样处在底层的男人们充当出气筒。鲁迅说弱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在性别上即是言是。当单打独斗无法推翻整个结构,而自己在内室拥有一个更好的专制对象时,“还不至于饿死”的人们便会将日中受到的不公待遇转化为施暴的兴趣,从而让自己的情绪转为“结构的一部分”,反倒更加维护了家长制统治。丈夫对妻子、父亲对子女的态度,在温情脉脉的农业社会中,恐怕都是这样的。

当晏柔午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控住天依的手时,她就已经对此有所准备。只是,当晏柔把这些话、一年当中的细节说出来时,她还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憨厚的仆人能压迫逐渐的结发妻到如此的地步。

“他有自己做过饭么?”

晏柔摇摇头。

“每天干的活是什么?”

“扫洒庭院和巷子。”

“那不跟你差不多么!”天依道,“你们既然干的工作量差不多,你就没有义务一直给他多做活。你们都是为家庭创造积蓄的人,指不定你挣得还比他多一点。”

“那能怎么办呢?”

“他骂你,你就骂回去;他打你,你也打回去。打不赢就叫我们来,我们带人打他。大不了分家,或者你在家里做主人。”

“父亲不想让我们分家……我十七岁才嫁人,如果一年都没过就分的话,他脸上无光,我要再嫁也……”

“自己独成一户,也好过这种婚姻。晏老伯要真的为你着想,他早就劝那个姓田的了。”

“父亲难道不是真的爱我么……”

“爱,但是或许是另一个爱法。”天依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想让你成为贤妻良母,在这个时世,只有贤妻良母、逆来顺受的人,把自己放得最贱,在世道上越能活。他是冲着你适应这个去的,他可能一时能为你出头,但是这样当他走后,你夫君还是会报复你。”

“这……”晏柔听天依这么说,将双臂抱得紧紧的。

“但是这样对自己来说太难过了。如果有一个更好的条件,能让你跟他同等地生活,我们就得想办法为你争取,你自己也要争取。”天依低着头,“哪怕会失败,那也比这么浑浑噩噩、拳打脚踹地过一辈子要好。”

“有阿洛和绫姑娘在,今天他待我就和缓多了……”

“这还不止。得想办法让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也要学会尊敬你,这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妹妹,你不能狐假虎威一辈子。”天依摸了摸鼻子,“我们会想办法打通赵定北和从骠侯那边,让他们多重视你。但是我们做的事情仍然代替不了你做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努力。”

“我需要做什么?”

天依道:

“你得每天晚上到我们的院子里来,来学字。自己的独立总离不了智识的独立,所以你需要将自己变成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子。”

“这样可行么?”晏柔对此感到非常迷惘。

“可行。”天依非常坚定。许多问题到最后都是经济的问题,如果晏柔能够识字的话,她倘若能在府中求得更好的职位,那么她就越不容易为时世所吞没。她去年已经识了数十个字,今年冬天如果没什么事,自己和阿绫可以帮她积累到数百字左右。到时候,她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第一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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