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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节 海国的底子(1 / 1)

洛天依为赵定北等人演示完自雨亭和它背后的翻车,乐正绫才带领着从前家奴营中的女奴们来到他们面前。几位公子还处在一片余兴当中。

“君侯。”乐正绫和女工们向赵破奴行礼。女工们没有跪拜在从骠侯面前,而是像普通的市井小民一样同这位侯爵行揖——虽然这也是有些大胆的。去年在洛阳,天依和吕聿征等人第一次见到赵家的小公子时,吕聿征受赵定北一拍,是直接跪在了地上的。

如何这些做奴才的见自己和父亲不跪了?难道这几个海国人赎了她们,这些贱民就把自己当成主人了不成?二公子刚想发作,但是毕竟现场有父亲在,自己不好先声夺人。

“她们为何不跪呢?”赵破奴问乐正。

“一般的市人、工匠见到君侯时是不必伏拜的。就算她们之前是其他身份,那也是之前的事了。”乐正绫恭敬地对从骠侯说,“故她们现在不必跪。”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女工双膝发软。张嫂就特别想跪下来,只要下一秒从骠侯发了命令。她们毕竟还是在从骠侯府中寄食的人。

“好吧,好吧。”赵破奴笑道,“那老夫也不便耽误工匠的事情。你让她们先散去为事吧。”

乐正绫遂遣散了女工们,示意她们没事了,可以回去工作。

赵破奴慢悠悠地走到亭中,不语良久,忽然抬起头来,问这位海国的夫人:

“乐正,你为这些人做这些事肯定有说法。你的说法是什么?”

乐正绫也愣了一会。她看了看天依,天依也有些踌躇。

“要么,就同他说?”乐正绫问道,“这层窗户纸早晚有捅破的一天的。”

天依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这么看,还不是那么能说的。”赵破奴叉起手来,“放心,多篡逆的话,今天说了也就罢了。这里没有外人。”

在从骠侯的这番鼓励下,乐正绫才将咬紧的牙关松开,慢慢地说。她先举了两句诗:

“我们海国那边有一句诗,叫‘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六亿,我们当时有六亿人。神州,就是我们海国。舜尧,就是虞舜唐尧的舜尧。”

“嘁,还把自己叫做神州!”二公子在心里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那边,每个人都是‘尧舜’?”赵破奴在亭中找了个靠椅坐了下来。

“我们的目标……是这个。不过现在的海国已经离此道殊远了。”

“就算殊远,你们先前来汉地的时候也说过,你们是那边寻常的市人,不是什么大人物。洛先生的几件衣服一直在筠儿的身边,我和她每每看到这身汉地完全没有的衣物,都会感觉你们海国不简单,如果你们不会自贬身份的话。”赵破奴用手靠着椅背。为了学习他的风格,赵定北也坐在另一边,用手靠椅背。

“仆等当然不是尧舜。”

“那你们还行此道的时候,是怎么做的?”赵破奴吹着秋风问她,“我猜有一点就是你们海国写这诗的人要去掉我们汉地这种契约的奴隶。要不然你和洛先生也不会一直撺掇我,让女奴们变成造纸的女工。”

“是。”乐正绫点头,“再多的愚不能说下去了。”

“我刚才已经讲了,我们在府里的最深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赵破奴挠了挠鼻翼,“畅所欲言吧。”

“海国的运动是两三百年前开始的。最开始有一个国家,当时的人口跟汉国差不多,有一些学者撰文认为君主的统治只能让大多数民众生活在悲惨的境地。上天赋予的权柄不是掌握在君主手中,而是直接授予每一个人。君主在这方面只是一个窃……”

“打住。”赵破奴将手收攥成一个拳头模样,连忙示意乐正绫停下。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问她:

“书的内容就不必多说了。——他们后来怎么样?”

“国中基本上小一半人识字,学者的影响很大。国王被斩于闹市。随后全国的人组成了共和国。”

“我只知道先周有共和执政,但那是有个人叫共伯和。”赵定北将他一贯的概念和先生教导的礼法都抛到了脑后,专门听洛先生的夫人讲故事。

“共和国就是没有君主的国家。它的形式很多,有的是全国的人在他们的乡村、市镇中选举一批人,那批人再选举更高一级的人,直到选举出全国的贤能们来治理国家。有的是国家的会议和首脑都由全国直选,首脑的任期是四年或者五年,可以续任一次,之类的。”

“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赵定北随便想到了《礼记》中的一个句子。

“你们那边有多少个共和国?多少个君主国?”赵破奴继续问道。

“一百多个共和国,几个君主国。屈指可数。”

“最大的十个国家,有几个共和国?”

“有两个还有君主,而且君主不掌朝政,朝政仍然由选举出来的会议决定。”

“怪不得洛先生的身份证上写的不是臣民、子民,而是公民!”赵定北这才就天依衣物中身份证上的信息恍然大悟过来,对他的父亲说。

“你说到这,老夫就明白了。你们那边是要‘六亿神州尽舜尧’,要做到这个,就得让所有的人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人要除开贱籍,读书学礼。要不然你们海国那工厂里的机械恐怕比这翻车复杂得多,没人断字的话也没人会做。”

“是……”

“老夫这下算是把你们海国的情况都摸通了。从前在骠骑将军面前时,你们老是同他讲一些表里的事情,什么铁鸟、卫星很厉害。后来同老夫又讲农业和工业,现在在这亭子里推心置腹地说,原来所有这些的基础都是你们海国要让人尽尧舜。”

“那怎么可行呢?”赵定北有疑惑,“没有君主卿相,全国不都乱了套了么?”

“公子,你们汉地有多少人识字?凡识字的,除开那些家中有罪之人以外,总是给朝廷用起来了吧。为官为吏为士。”

“识字不多。可能二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识字,我也不清楚。”

“海国人人识字。”赵破奴提醒他。赵定北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海国是彻底的谋反之国。”二公子指点她们,“竟然想不别尊卑……”

“一个问题,是两个人懂这方面,两个人做决定,还是两百个人懂这方面,大家一块做决定,功效要好?在农事上,有两个发明农具的大匠还是两百个大匠,出的新东西多?”赵破奴对他的儿子们说,“她们两人只不过是海国的寻常人,到了汉地,居然能为我们做出这么多东西。这已经颇说明事道了。”

“但是,在汉地我们绝无心思谋反。”天依补充了一句。

“这是假的!”赵破奴直截了当地摇摇手指,“你去年在我府上受了这么多苦,受了我儿子这么些打,小乐正还差点给我的老二给害死了,你们不想谋反?我敢说长安的任何一个市人都想谋反,不是没有心思,只是不敢,生活还能持续下去而已。你们想谋反,让你们这种下民当家。现在把你们海国的史事都串起来,老夫就已经发现了。你们不谋反,教导府中的仆役识字做甚?去年做先生,发到月给就送出府去,不给自己留点,也不想手下管着奴隶。做甚?你们两是汉地从来没出现过的一种反贼,一般的反贼想的是自己身居高位,你们不一样,你们要想人人都身居高位!把海国发生过的事,搬到汉地来!”

听到父亲这段话,赵定北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害怕下一刻父亲就将她们揭发出去。

到了这个当儿,天依和乐正绫自是肃然。但是她们并不准备伏跪在从骠侯的身前请罪,因为她们和这位君侯早已建立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关系。既然他要了解海国的全部事情,她们就同他说。

赵破奴在讲完这些话以后,从自雨亭的靠椅上站起:

“但是,我不反对!”

“君父,您……”他的大儿子和老二一下蒙了神,都即刻站起来劝道。

“高祖是如何开国的?不是天命降临在了他身上么?”赵破奴对儿子们说,“他和豪杰一并举事,伐暴秦,顺天行事,算是谋反么?看她们海国那边,共和之国太多了,享祚也长远。难道不是天的福泽照临了每个人,人人控有天命么?倘若天命要来眷顾汉地的人了,眷顾你我、她们、天下的人,若顺之,亦不算是谋反。只不过,你们作为我的息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们要出事了,老夫也要出事,尔等也要出事。”

“君父,我们可以将她们现在就送去下狱,同我们脱清干系。”二公子直言不讳,用手下了一个杀的动作。

“你是素在洛阳,不知天下事。下狱了,汉怎么办?”赵破奴反问他,“从边地的吏士用的左右登,到今天这个滴水的亭子,海国之事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宜,省了多少人命?拿测绘法来说,没有她们,太史令和大农令怎么办?我们在这秘室突然将她们钩捕,在支持她们和反对我们的人中都会落下口实,骠骑将军也断不会同意的。”

“骠骑将军都不会同意?”听到这个消息,二公子立马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哥,这两人在汉地历险而不死,必然也是海国那边的天命照临她们。我们去诛杀两个受命之人,怎么行呢?”赵定北对他的两个哥哥道,“秦二世而亡,现在汉也不过历了五世,就有如此的变局。我们真正应该顺应的是天命,只有不反天命,才不算谋反。”

“你二三子能做的,就只有守口如瓶,不要把它散发出去。”从骠侯说罢,转向依绫两人,“你们的谋反是为了在当下谋反么?海国从二十个人里有一个人识字,到小一半人识字,经过多少年?”

“起码要有上百年。前提是印刷术大发展,先生的数量也多起来。”

“你看。”从骠侯对儿子们道,“她们并不反今上,所做的所有事只是为百年之后的事做铺垫而已。这个朝廷,日后也未必只有我们猜到她们最终的目的。可能骠骑将军知道,大农令知道,那又如何?它和我们今生的禄位不相干,又能在当下带来诸多好处。谁会不喜爱?偏偏你们要站出来一说,坏了大家的好事。我们就被动了。”

“父亲,孩儿受教了。”赵定北和他的两个哥哥向父亲作揖。

“今后在乃父邸中,她们二人你们要尊敬如先生。”赵破奴指点他们,“你们要保守你们她们的秘密,就如同保守你们先生、父亲的秘密一样。”

“唯!”

天依悬在空中的心也放了下来。在天窗洞开,海国所有的秘密都为从骠侯掌握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更近了。她想起来《秦颂》当中的一个片段,徐福对高渐离说,虽然秦始皇的宝剑随时架在他们脖子后面,但是朝廷的每个人袖中都备着一把小刀。这个大一统的朝廷远没有看起来铁板一块,也没有那么信仰坚定,人人都认为它能够万世不竭,尤其是在七国之乱、淮南王之乱才平定不久的当下。这对于朴素的反专制、公天下的思想的传播是有好处的——虽然它在这个时代借助天命和受命来隐身在豪华的仪仗及礼法背后。只不过对于真的民主而言,它在西汉时期降生,为时还过早了。两个海国人可以使用各种办法来萌芽和催化,唯独不能在今生亲眼目睹它的伟大试验。

“对了,你们说的那个两百万人的大战役,应该也和你们的天命有关吧。”

“对,那是一场扫穴之战。”天依承认,“我们今天同你们说的诗都是一个人所写的,他便是彼时的天命——也就是庶民的代表。”

“建立共和国以后你们就一直是共和的么?”

“不——共和是一个更大更深的概念。建立共和国不代表共和到来,在统一海国的十七年后,海国做过一次诸国中到目前为止最关键的真正导向共和的变革。那场变革不仅仅是我刚才说的,在政局上反对君主,选举贤能的变革;它更进一步,是一场在货殖方面提纲挈领的变革。因为共和绝对不仅仅是每人能够选举贤能这么简单的,如果在根底上反共和的、货殖民生上的三六九等不被消灭,共和就无法确立。在工坊工作的人要直接成为他们工坊的主人,制造种殖的计划不再由一部分短视的学士和官僚决定,而是所有人直接参与……”

天依一边将民主、社会、生产、等级等名词艰难地换成容易接受的说法,一边介绍几十年前的经济基础上的民主化运动。那场运动的理念便是在迅雷地打倒新形成的官僚资本家及其权威后,在生产单位中实现民主,以工人拥有的生产单位作为细胞,通过自下而上的扁平计划,在工业生产者和工业用户之间建立协作,产品的生产直接面向使用价值而不是价值。在十年中它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并且这个奇迹的所有成果无疑问地属于生产单位的主人翁自己。

“不过变革被中止,现在的海国已经禁止有这样的尝试了。仆等自海国来汉地前,就仍是现在女工们在工坊的工作状态,有人雇佣我们,我们使用他的机械为他劳动,主要是脑力的劳动,大部分劳动所得都被雇主拿走,剩下的作为我们的月给。大家都逮着机会偷懒。还是老一套。”

“看来太新的事情在你们那边也不好做。你们海国也是仍在发展中。”赵破奴摇摇手,“而且你说你们海国当下大部分的劳动方式还跟我们这个雇佣差不多。”

“是。”

这么一说,赵破奴对汉地的未来稍微建立了一些信心。事情并不是那么不可为,至少当下的海国并没有太狂飙突进,而也是停顿下来了一段时间,至于今日。虽然汉地与海国相差悬殊,但他们也不是处处同海国特异。只要印刷术和造纸之法能够普及,在一百年或者两百年后有小一半的人识字,汉地应该也能够像海国那样强盛起来。

“好了,好好休息去吧。”赵破奴向他的儿子们挥手道,“老夫给你们教导这么多话,希望你们都放在心上。过两日筠儿回来,我们一道去欢迎她去。”

“哎,父亲。”赵定北忽然插了一句,“两位先生还没见过晏柔呢。我可以引她们去见一见。”

——第三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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