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在房间里谈了一个时辰了。事关社稷存亡、大魏安定,冯落璃自是知道轻重,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冯落璃兀自站在距离书房有一段距离,但又不会让拓跋濬需要自己的时候找不到人的湖边,有些微楞的看着铺着残荷的湖面。
太武帝-那个征战各方的马上皇帝,当看到自己的双亲那么惨烈的死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心里对这个残忍的皇上简直是恨透了,如父亲那般温文尔雅、慈爱恤民之人,怎么可能会殿前失仪,触犯皇威呢?
可如今看着有着和太武帝一般轮廓的拓跋濬,冯落璃竟是想不到半点残忍、粗暴的词汇用到他的身上。每一次看到他反而是不由自主的想为他分忧解劳,哪怕就是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斟茶也是愉悦的。
好像许久没有想到爹和娘了,也有好久没有在梦中见到他们了。爹、娘,你们是在怪璃儿吗?是吗?
想着,想着,冯落璃的眼角就湿了。突然眼前黑了,一双温暖、柔软但是挂着薄茧的大掌轻轻的捂在冯落璃的眼睛上,
冯落璃心中一个激灵,接着听到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佳人兀自立湖边,可否猜猜我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冯落璃急忙将捂着自己双眼的大手拿了开来,转过身去依依然施了一礼,“拜见慕容大人,奴婢卑贱,还望大人自重!”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见到慕容白曜,虽然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他这个人虽然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待人也算温文尔雅、进退有礼,但是却给冯落璃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何况他又几次戏弄与她,自然没有多少好言辞给他。
慕容白曜没有对冯落璃那暗讽的话在意,反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冯落璃许久,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他眸色之中的心疼之意,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哭了?”
冯落璃一惊,怎么都不会想到慕容白曜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白曜,想不通他问什么会问这个。
一双秋天湖水一般的清眸,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一袭湖蓝深衣同色罗裙,秋风拂过瘦削的身体,摇曳着宽大的裙裾。此刻的冯落璃宛若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子一般,带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着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心下猛地一动,心神激荡的感觉漫天袭来,情不自禁的一把将眼前的佳人揽入怀中,动情的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后再不会让你落泪。”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拓跋濬的怀抱,宽阔有力的胸膛中承载着炙热的心跳。熏得冯落璃一时间面红耳赤,急忙大力推开慕容白曜,脸颊之上染满羞愤之色,双手紧紧的绞着手中的绢帕,“你!你!.......”一双秋水翦瞳怒视着慕容白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白曜全然没有想到,冯落璃会被自己的情不自禁给吓到,而且反抗的如此激烈,一贯沉稳有分寸的他竟也着慌起来,“我...我...冯姑娘,在下并无恶意,我是真心......”
“奴婢身份低微,往慕容大人不要失了身份才好!”没等慕容白曜说完,冯落璃便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说完便疾步跑开了。
慕容白曜看着冯落璃跑开的身影,不禁喟叹:“想我慕容白曜一向自诩清高不凡,近日却被一个女子给将了一军!慕容白曜啊!慕容白曜,不要失了分寸吓着她才好!”
冯落璃跑了好一阵,直到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停了下来,一手扶着胸口,轻喘着平复疾跑带来的不适。真想不到那个慕容大人会对自己如此无礼,当真是过分极了。
“璃儿!你怎么了?”冯落璃一心喘着气恢复平静,不想拓跋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冯落璃急忙用绢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抬起头来看了看拓跋濬微笑的说道:“我没事儿,方才在湖边看残荷忘记了时辰,怕你会找不到我,就急忙跑了过来。”
冯落璃解释着,心中思衬着要不要把方才的事告诉拓跋濬。
“冯姑娘如此是尽心尽力照顾皇孙。将来皇孙可不能亏待呀!”站在拓跋濬一旁的拓跋丕半开玩笑的说道,
闻言,冯落璃脸上一红,不由得垂下头来。
“看你!跑的这么急,摔了可怎么是好?”拓跋濬则是全然不在意,拿过冯落璃手中的绢帕很是自然的给冯落璃擦拭起额头上的细汗来。
“呵呵!皇孙和冯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一旁的源贺也开口打趣道,
“是啊!是啊!事成之后冯姑娘可不是要封个贵人、椒房啥的,到时候......”
“咳咳!”刘尼正说的起劲,源贺急的咳嗽了几声制止刘尼再说下去,打趣的话点到即止就好,何况这还是皇家的私事,外人是不该过于指手画脚的,
这个莽夫醉鬼,说话还真是不知轻重。源贺暗自骂道,递过去的眼色也是凌厉无比。
刘尼见状立刻闭了嘴,干笑了几声。
“这慕容白曜,出去这么半天,现在还不见个人影,诶!冯姑娘,你可见到了?”拓跋丕见状急忙岔开话题,
冯落璃这才抬起头来,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恭敬地朝他们施礼,说道:“方才奴婢返回时见到了慕容大人,兴许还在湖边吧!”
“即使如此!找到了慕容白曜,我们也该告辞办事去了!”源贺示意刘尼朝拓跋濬施礼拜别,
拓跋濬笑笑,微微颔,“有劳!”
见源贺和刘尼走后,拓跋丕也拱手说道:“濬儿,时候不早了!我马上派人送饭过来,你和冯姑娘也早些进膳歇息吧!”
拓跋濬向拓跋丕行了一礼,“有劳皇叔公!”
拓跋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拓跋濬转过身,握住冯落璃的手,轻唤了一声,“璃儿!”
冯落璃笑笑,知道今日他们几人前来必定给了拓跋濬很大的帮助,心中也替他高兴起来,柔柔的说道:“外面有风,我们进去吧!”
拓跋濬点了点头,拉着冯落璃走了进去。
“濬!你觉得慕容白曜这个人如何?”晚膳之后,拓跋濬一如往常的坐在书案之后看起书来,冯落璃将沏好的茶给拓跋濬斟上不经意的问道,
“为人敦直,忠勇有嘉!”拓跋濬随口答道,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心神不定的冯落璃问道:“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冯落璃急忙笑笑,低头为拓跋濬磨墨,“我见慕容白曜不似他人一般,忠奸溢于言表,便随口问问。”
“呵呵!”拓跋濬听罢不禁爽朗的笑了起来,把冯落璃揽到自己的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十分好心情的看着冯落璃说道:“什么时候,我的璃儿也变得这么的慧眼识人了!”
“你又笑话人了!不理你了!”冯落璃娇嗔的说道,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拓跋濬一手揽着冯落璃的腰,不然她脱离自己的怀抱,一边软言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璃儿不要生气,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冯落璃娇羞的窝在拓跋濬的怀里,满足的点点头。
“璃儿,没有人是忠奸溢于言表的,能看得到的忠奸并非一定是真的。辨清忠奸要靠计谋而不是眼睛,这朝野日新月异,人心更是瞬息万变,不变的只有权衡和利用。人心叵测啊!”
拓跋濬的话让冯落璃感到丝丝的冷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拓跋濬会说出这般让人倍感世态炎凉的话来。他变了吗?
然而,他不变又怎么能守住皇爷爷留给他的大魏江山?年纪小小的他就要在处处是阴谋诡计、猜忌算计的朝廷之中生存,怎会不快成长呢?
反过来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么,慕容白曜他?”不知道问什么,冯落璃就想知道拓跋濬心中的慕容白曜是个什么样的人,
拓跋濬看了看冯落璃,继而缓缓说道:“他少年时便侍东宫,颇得父王信任。父王常常在我耳边夸赞与他,并且告诉我将来此人可以委以重用。前些年,父王请旨将他调往外都为官,所到之处皆是吏治廉明、执法有度,深受民众爱戴。皇爷爷对此多有褒奖。”
“这么说,此人还是大有可用的。”
拓跋濬点点头,“此番慕容白曜前来就是受父王生前所托,助我匡扶社稷。如今他身负重任,怕是这一次成败多半系于他一身了。”
冯落璃听罢,站起身来,看着拓跋濬认真的说道:“为了不被人所制,只有不断的内外兼修,秉持天下!”
拓跋濬目光坚毅的看着冯落璃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只有自己强了,才能手握天下!”
“你看着书,我去给你准备些茶点来!”
冯落璃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将来会是大魏出色的帝王,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离不弃的陪在他的身边。至于慕容白曜纵使对自己有所不敬,既然为拓跋濬所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奸邪之人。即便是有所不轨,冯落璃也决不允许他有任何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