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大历年间高丽人李正已拥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曹、濮、徐、兗、郓十五州之地而成天下第一强藩。在那时河北三镇的成德和魏博也不过是各领七州。德宗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死,其子李惟岳胁迫朝廷要承袭父职而德宗不许,李惟岳便联合了淄青李正已,魏博田悦和山南东道的梁崇义结盟共抗朝廷。
在天下兴兵共讨之时李正已非常聪明的想了一个策略,便是南下增军徐州,扼甬桥和涡口堵住了运河,而正是这一秒招让数千条漕运之船不得入京,导致京师大恐天下震动。
这场变乱过后宪宗时把甬桥所处的符离县从徐州分割出来新建了宿州,而涡口处新置两城划给了濠州,便是提防徐州做大。而这场变乱也同样是武宁建镇的源起。
泗州,武宁四州之一。泗州自德宗贞元年张建封时归镇便一直延续至今。其地距京城二千三百里,东都一千四百里,东南至扬州二百七十里,西南至濠州二百一十里,西北至甬桥四百二十里。泗州在武宁镇很特殊,不同于徐州州治之地那般紧要,也不像后起的宿州因甬桥而成天下之险,更不似濠州紧靠江南治地富足。但淮水泗水常被人统称作淮泗地区,淮泗地区是为北方同南方的分水岭,地理位置同样险要,且州内还置了盐铁转运院这样的漕运盐务之地,泗州也就更为重要起来。而过往的历史也说明了武宁拥泗州则强,泗州离,武宁则弱。
田牟没有像李廓那般离开武宁而是入境泗州,因为他知道自己可没有李廓的家世背景,更不会得到天子的优待,所以他还想博上一番。
田牟并不认为陈权能成事,现今大唐还算安定,更有能力讨伐叛逆,而他则要将功赎过保田氏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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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自改税制后三分之税要留州一份,以图虚藩镇而壮属州,但是这属州又不能过强,省的未等叛逆反倒藩镇各州自行攻伐起来。所以武宁四州除却徐州外兵马皆不到五千,属于尚能一守却不能攻的状态。
田牟也并没打算要遣泗州兵马反攻,力不能及只是其一,更重要是他有预感,如果朝廷征讨得手,那么陈权败亡之时必会南下糜烂江南,他现在就要以泗州为基石,再合了濠州来堵住陈权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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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郎君,我并无遮你锋芒之意。言语皆出自公心“。武隽满是歉疚的向韦康拱手示意,然后环顾众人一番说出了他的理由。
”武宁四州,徐州山多地险,易守之处,如是单据徐州倒也不是不可,至少谋算妥当可挡十万兵。但是现今乱势初定,恐难有时日经营。且百姓犹自惶恐,兵马折损又重,除非是只守彭城否则这徐州也是难保。但是彭城只一县之地,便是守又能守得几时?今年的春粮已收,俭省些倒也能用上一年,可明年呢?难不成百姓不种粮了吗”?
“还有便是宿州,濠州扼守运河咽喉,当年李正已之事想来诸位也该知道一些,那我等为何不能效仿李正已呢”?
“最重要是陈长史想要什么?如是长史只愿得一紫袍,那么不妨现在便自缚之,想来以献土之功或也能抹了今时过错换个前程。可如陈长史想要效仿三镇,那这武宁必要尽数纳之,且还要尽快行事,一旦其余各州兴兵抗之,那便非但不能成事,徐州亦会不堪负重”。
武隽的话让众人都低头思索了起来,韦康也去了不忿之色。陈权又皱起了眉,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会一帆风顺,方才出言询问夺取三州也只是随口一问,他自己其实已经生了退意只想先守住徐州即可,并非是他得意自满,而是无力为之。可武隽之言确实是有道理的。
银枪都,拔山都加上收拢的溃兵,再算上投效的门枪都现今兵马也只九千余人,便是再行招募也不是一日便能成军的。彭城新定,这些人马多数是要留做维稳,而且新投之人也要些时日去驯服,这如何有余力去夺了三州呢?
“我想或许可以先不取三州,不妨奇袭天平军,不求夺了天平镇,只掳了郑光即可”。一直沉默的曹全晟突然开口说到,他今天随了杜方一同前来既有些兴奋又觉忐忑。现今陈权已算叛逆了,而他跟着陈权自然也成了叛军,哪怕是他早有所料可这种身份的突变还是让他十分不适应。但是看着众人愁容满面曹全晟又生了些傲气,或许自己能在这个新团体中得到的更多一些。
“不可“。陈权立刻就拒绝了曹全晟的建议,坦率说这不算坏主意,郑光方才入职天平军,现今正是磨合之时,如果骤然行事不是无成事之机。特别是郑光的身份堪称最强护盾,能掳了郑光自然是好的,但现今却是不能。
见曹全晟面色尴尬陈权忙解释起来:”文宣之计如在平时倒是良策。可现今不成的,田牟离彭城后斥候一直紧随,多番来报说是其人未离武宁而是去往泗州。我本也想过领兵驱了他出境,可后来一想田牟在泗州确是麻烦,但是也有些意外之得”。
“田牟只要未离镇那便还是武宁节度使,四下的藩镇便不能,也不敢不得旨意入境征讨,哪怕郑光也是如此,所以朝廷下诏之前徐州是安全的。可如去招惹郑光,那么以其身份,这各藩便得了征讨的缘由。我等初据徐州,现今需要的是时间经略,如是战事接至,徐州事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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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佑还躲在汉高祖庙中,彭城的消息已经尽数传了出来,现在有些麻烦了,原本他倒想着大不了就投了陈权罢了,反正给谁卖命都是一样,只要能养家糊口他并不在意换个新主。但是自从陈权把今日乱事的罪名安在挟马都头上,百姓可算是找到了发泄之处,如今挟马都已经是没了在彭城求活的机会了。
现在城中还在忙着收拾残局所以他领着人还能躲上一时,可明日呢?该去哪里?
或许可以去投奔田牟,今日田牟大摇大摆的去了泗州,姜元佑怎会不知,恩,就是这样,彭城乱后一片狼藉,他自己算了一番,现今彭城军马不过几千,绝对撑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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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了,武宁余下三州不需尽取,只取了宿州,宿州人马不多,只四千左右,之后如有余力再夺濠州,如此便扼住了运河。现今兵力不足只能如此了”。韦康思索一番复又说到,这番话倒是让众人连连点头称是,算不上什么奇谋,不过此时也的确没太多选择。
“可,恩,还有,我意遣军马乔装去烧了宣武军在宋州的盐铁院。宋州至徐州不过三百里,今日从挟马都处得马七百余,再加上其余各都所有,现有马匹一千二百余。作战自是勉强,不过如是奇袭宋州,恩,诸位以为可有成算“?陈权手指敲着桌面哒哒作响,先是许了韦康的建议,却又提出了一个想法,而这个念头让人有些捉不到头脑,宣武军可是难缠的很,过往徐州人马都不愿招惹,现今主动到宣武生事这好像有些不妥。
”宣武军建镇后军乱八次,八次皆源于汴州牙兵,而这汴州牙兵又是安史乱后的河朔遗留。汴州历来有自立之意,但是宣武镇的其余各州多还算忠诚,这其中又以宋州为最。每次汴乱宋州皆为先驱征讨,因此汴宋二州可算不得亲善“。
”朝廷在汴州和宋州皆设盐铁转运院,除了漕运存转还要取盐铁院之物优赏抚恤以悦军士。也是因此自穆宗年起快三十年了,宣武还算安定。可一旦这宋州的盐铁院被毁,那么取悦士卒所需便只能尽取汴州之物。呵呵,汴州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的“。
”还有如宋州虚弱,汴州的那些个骄兵可还能按捺住野心?且朝廷如要征讨徐州,那这临着的宣武镇必要出兵,如能让其生些事端于徐州也是好的。而且便是去袭宋州被人察觉也不担心其会大军入境,只要汴州在,宣武便不能合力。所以现在只是不知欲袭宋州可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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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县灵芝寺的惠明和尚今日这经是念不成了,彭县的消息传来让他很是心烦意乱,更是不由得埋怨起了灵佑禅师,何苦来要逐了陈权出门呢?在惠明看来陈权夺取徐州已成定局,其余各县根本无力抗衡,如是有意再取下一两州也并非不能的。这之后便要看能不能守住了。如能守住,那么毫无疑问大唐又会出一个王智兴一般的人物。而佛门本可以借了陈权的手发扬壮大的,可陈权已是出门,这牵绊也就断了。
最重要的是陈权会不会记恨佛家?
从陈权去了彭县留下的杜方很是干脆的执行了陈权的命令,平日里再也不许佛门子弟下山于百姓间传法,这番举动已是让人担忧不已,如今陈权会不会更进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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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陈权处的议事终于结束了,种种谋划大体也定了下来,只望能心想事成。
陈权叫住了要离去歇息的武隽,先是好生关心了一番,然后说到:”阿叔,明日我要去石佛寺礼佛,还需您操劳一番陪我前去呢,顺便请些法师入城做个道场,以祭今日亡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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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牟伤了肩膀,又是一路奔波身体早已不堪,到了泗州后同得了消息的刺史郑助只略言语几句便在安置的住处歇了下来。
他一直琢磨要如何写下这份奏书,拿了笔呆了好一阵,却不知如何言说。
仇师约死了,一镇监军身死不管怎样都是大过。世家也恶了,徐州又丢了,便是果能像自己所想那般把这黑锅推了出去,可真的有用吗?
天子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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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云所带来的流言碎语渐渐平息了下来,李忱总算放了心中大石,只是可惜了三州大功,本想着寻个恰当时机一并告之天下,可因此番之事却不得不先说了一些,这让他遗憾不已。不过还好还有武宁呢。
等武宁事了再一并示之。这开疆平藩的功业自己取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