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是个能遗忘不快事的人,估计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糟心或是令人反感的事物,于是乎他的笑容总是真心实意,好心情也从不掩饰。
流骁远远地就望见百花楼上坐在花丛后的人,虽是隔着繁茂的鲜花,不过还是依稀可以看出楼中主人此时表情的愉悦。
不过这种愉悦没有传达给给流骁。
他在生气,即使他的神情没有变化,眼神依旧是一贯的深邃,但他的周遭却染上了一层戾气。
花满楼似乎也感觉到了,耳尖疑惑地动了动。
他身边笑容明媚,扎着两个大马尾的少女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少女长得清丽脱俗,宛若精灵,上翘的睫毛很好的渲染出她的疑惑。
花满楼摇摇头,温暖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神宁静,那股锐气已然不见,只有短短一瞬间,估计是自己多虑了。
流骁收敛了身上的戾气,看到这才子佳人的温暖一幕,不怒反笑,时间问题罢了,他看中的人,就绝不会让他从自己的圈子跑出去。
花满楼微笑的同时,流骁听见他轻唤身边的少女——飞燕。如水的语调,缱绻着多情。
听到开门声,戚竹睁开双目,流骁端着一张冷脸,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凭戚竹对此人的了解,就他出门怎么也会招惹些事端。
“你做什么了?”
流骁摆手,毫不隐瞒,“去见吾未来的皇后。”
戚竹的脑神经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提醒一遍,“你的王朝早已覆灭,如今不知已经经过了多少个朝代,而你,”他定定看着他,字字珠玑,“早就不是什么皇帝。”
流骁冷笑,“对于吾来说,不过闭眼和睁眼的时间。”
的确,从被埋进土里到被挖出来,还真是一个睁眼和闭眼的时间。
戚竹毫不留情地说出现实,“就算是皇帝,你现在也是最土最穷的那个。”
流骁一记眼刀射过去。
戚竹无所谓,继续戳穿现实,“皇帝有穿你这么扑大街的衣服吗?”
流骁低头望身上单一色的袍子,“……”
戚竹,“还有,现在的皇帝早就自称朕,‘吾’什么的……呵呵,早就被时代淘汰了。”
流骁转身推开门,后悔就不应该到这里来找气受。
戚竹不忘对着他的背影补上‘土鳖’两个字。
‘嘭’的一声,重重一记,楼下的掌柜捂着胸口,我的门啊……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戚竹第一反应是流骁,不过很快就觉得不可能,因为长期养成的帝王习惯让他从来都是不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戚竹索性彻底放弃小憩一会儿的想法,肚子有些饿,正好下楼随便找点东西惦一惦也是好的。
他说了句‘进来’。许是休息不够,嗓音还带着些沙哑,但他的尾音却是习惯性地有些上扬,带着些勾人的味道。
门口端盘子的人手一抖,险些掉落手中的托盘。
戚竹看着店小二送来的羹汤,有些疑惑,“我记得没点什么东西。”
小二压低嗓音,“这是免费送给天字号房的客人。”
桌上的五福安神汤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熬好的,里面的红枣莲子看上去倒叫人很有食欲。
戚竹坐下来,用汤勺轻轻搅拌了一下,顺便对着小二道了声谢。
嗓子有点干,正好润一润。
说、说谢谢了,他对面低垂着头的人肝一颤,觉得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见人还没走,戚竹抬头问道,“还有事……”话说到一半骤然停止,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从进门起便一直低垂着头人的全貌。
平凡无奇的容貌,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只是那微翘的眼角却让他想起一个人。
原以为这世上能把眼角长得如此性感撩人的只有一个,没想到却在一个店小二的脸上看见。
戚竹说到一半就停下来的声音让店小二更紧张了,他用力捏住袖子,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什么吩咐吗?”
戚竹回过神来,摇摇头,把托盘递给他,没留神不小心手指划过小二的指腹。
碰、碰到了。
对面人的体温,还是这么灼热,好像能把他融化一样。
完了,要被点燃了,呼吸也上不来。
戚竹看着抱着托盘奔出去的小二,疑惑自己难道长得凶神恶煞,要不这小二怎么从进门起都不敢抬头看他,现在还把人给吓跑了。
摇摇头,戚竹舀起一勺汤,喂进嘴里。
别说,这汤味道还不错。
店小二直到跑到偏僻的拐角才停下,背靠着墙一阵喘气,好容易才缓过来,手中的托盘早就受不住他的力道四分五裂,直至最后,‘哗’的一声化为粉末。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店小二的手捂住胸口,胸腔里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有好几次,他真的差点以为这颗心脏会跳出来。
他却是一脸餍足,单单是一个照面便让他食不知味,柔肠寸断。
不过…他的眉宇浮现一抹羞涩,今天不但说上话了,还有肌肤之亲了呢(ˇˇ)
恰逢一个醉鬼从他身旁路过,推了他一把,正巧打到他的手,原本四分五裂靠男人手支撑的托盘彻底碎在地上,醉鬼嘟囔一声,“小子,别挡道。”
店小二的眉宇间依旧是轻柔舒缓,只是手上轻轻一用力,醉汉的手骨便已折断,还没来得及喊痛出声,人便已倒下。
鲜血从醉鬼的胸口缓缓渗出,店小二抽出指尖,掏出上好的锦帕拭干指甲上的血迹,那轻轻一点的地方,心脏竟然被横贯刺破。
“真是对不起,本来没准备杀你的,”店小二的声音出奇的好听,如同春雨般轻柔的能揉碎在你的心尖,戚竹在这里,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杀人,不去给他惹麻烦,店小二掏出一个瓷瓶,药粉滑落的瞬间尸体便化为一滩血水,他的微微勾了勾食指,血水成弧线滴状落入旁边的大花盆,很快便渗入土壤,地面恢复如常。
“可是你太过分了,你竟然碰到了他之前碰过的地方,”春雨般的语调突然变的阴狠,他触摸左手拇指的指腹,“他碰过的地方,没人能再碰。”
随着他的转身的离开,空气中的血腥也渐渐散去,同花盆中开得艳丽的杜鹃花香混合,竟有些麝香的颓靡馥郁。
今夜微风小雨,默默的夜幕过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适逢清晨,万物初醒,空气清新,似乎人的心情也会格外的好。
这样的天气,花满楼本应闻香谱曲,品茶论酒,可惜他现在却是一脸苦笑的坐在百花楼上,他的面前,站着一排人,据他辨别,至少有十个。
花满楼看不见,但是上官飞燕却是瞧得一清二楚,她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纯真善良的笑容,眼睛里也很好的带上几丝疑惑,只是染着碎花的丹寇几乎要陷入掌心的皮肉中。
十个人齐齐行李,“见过花公子。”
声音整齐划一,珠玉落盘,好听的不得了。
花满楼微微一怔,这些人的声音倒是与飞燕有几分相似。
其实相似的不止是声音,若他能够看见,就会发现他们的身高,长相均与上官飞燕有神似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扎着双马尾。其中有几个,竟然还是男的。
所谓的打脸,不过若此。
与此同时,正坐在客栈楼下饮酒的流骁莫名露出一丝笑容。
戚竹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他开口道,“适可而止。”
流骁放下酒杯,道,“欠你的银子,吾会尽快归还回去的。”
昨晚流骁问他借银子的时候戚竹就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流骁一句话还是让他掏了腰包。
“吾现在只想追回皇后。”
言下之意,揭竿而起,复兴王朝的宏图大业以后是不会做了。
戚竹深刻衡量了一下,立马掏了腰包。
比起天天撺掇他一起干谋反篡位的勾当,借钱神马的都是小意思。
回想当日,他把流骁从土里挖出来,给他还魂成功后,这厮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再世为人,吾定要金戈铁马,一统天下。”然后他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睥睨地看着他。
“贱民,见了吾还不下跪。”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好像是抽掉流骁身上最后一件掉色马甲,然后把棺材重新合上,埋进土里。
戚竹叹气,后来怎么就心软又挖出来了呢?